父亲的脸从哥哥身后慢慢出现。
床上还有一个人,他又上来了。
陆水想要尖叫,但是无论怎么尖叫都出不了声音,他不停地想要起身,想要叫醒哥哥让他快跑,可是声音就是卡在喉咙里出不来。陆水开始挣扎,试图甩开那只手,试图踹走他,但是身体仿佛固定在床上,四肢无法动弹。
“四水!四水!”顾风正睡着就察觉到旁边有异动,陆水靠着自己不停挣动,像是梦里遇见了什么。现在机舱里非常安静,大部分人都睡着了,一切动静都格外引人注目。
陆水不停地抽动,看着很痛苦,顾风一看就明白他做噩梦,于是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脸,帮着他从梦中惊醒。紧接着陆水猛然惊醒,额头布满汗水,眼中布满惊恐,活像窒息后吸到了第一口氧气那样深呼吸。
“怎么了?”顾风这才发觉他的状况有点不对。
陆水眼神飘忽又骤然紧张,忽然使劲地叫了一声:“我哥……”
话音未落嘴巴已经被顾风捂住,剩下的话语全部盖在掌心下面。顾风不知道他怎么了,但是绝对不能让他叫出来吵醒所有人,结果也不知道陆水是不是噩梦太害怕还是怎么的,直接一口咬住了他的手掌外侧,靠近尾指的位置。
“嘶……”顾风的表情立刻吃痛,倒吸凉气。
声音虽然捂住了。可是动静还是被前面的教练听到。明志鸿和路乐是交换休息的,现在刚好是路乐睡。听到身后有动静明志鸿立刻起身去看,只见陆水全身被长款羽绒服和薄毯盖住,顾风正捂着他的脸。
“干什么呢!”明志鸿小声叱责。
“做噩梦了。”顾风赶紧说,“我怕他吵醒别人。”
明志鸿看看时间,现在是北京时间凌晨1点多,机舱里哭闹的小孩刚踏实没多久,孩子们睡得正香。“那你们小声点,赶紧重新睡。”
“明白。”顾风点了点头,手掌火辣辣地疼。
机舱里一片昏暗,极个别的乘客正在选电影看,但是学生们全部歪在一起睡觉。顾风这时再看被护在身下的陆水,仍旧咬着自己的手,脸上竟然有泪痕。
他瞪大了眼睛,就这样任眼泪往下流,一直流到了顾风的手上。
于是顾风也不急着收回手了,怕一松开手他就要叫,怕一松开手他没得咬。牙尖陷入皮肤,没有咬破,但是肉眼可见会留下咬痕。顾风很疼,但是又觉得自己没有咬人的人疼。
忽然陆水又挣动起来,他松开牙关:“我哥……”
“你哥好好的,没事。”顾风立马再捂住他,“梦都是假的,没事。”
“我要找我哥。”陆水别开脸又说。顾风从没见过这么不顾场合的陆水,只能继续压着他,不让他在飞机上闹起来。
特殊场合要是引起骚乱可是要被航空公司列入黑名单的。
“我要下飞机。”陆水动了动腿,显然要站起来。
“别动。”顾风只好继续抓住他,将他即将抬起的脑袋压回来。一开始陆水还不是很情愿,但是压了几次之后就不再反抗了,小声地说:“我想下飞机,我不想飞了。”
“马上就要到了。”顾风很想进他的梦境看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让陆水失去自制力,“再睡一会儿就好,咱们马上就到。”
“还有多久?”陆水被羽绒服盖住脸,紧紧地搂着他,“还有多久?我想给我哥打电话了。”
顾风看了看时间,还有大概6小时才到,飞行航程刚刚过半。“你闭眼歇一下,快到了。”
陆水不吭声了,他彻底安静下来,只是时不时滑一颗眼泪出来,沾在顾风的手上。顾风拥他入怀,也顾不上教练看不看得见,轻轻地擦他的眼尾,轻轻地拍他的后背。
“没事了,梦都是假的。咱们现在在飞机上,咱们都好好的。”顾风重复地告诉他。不一会儿陆水不哭了,抬起头吸鼻子,顾风便低下头,用羽绒服当作他们的遮挡,在万米高空的机舱里接吻。
陆水安静下来,手指逐渐放松,身体陷入温暖的怀抱,现在他相信梦都是假的了。
飞行一直很平稳,北京时间凌晨2点15分,教练组们站起来伸了伸懒腰,开始挨个扒拉。6个小时的高质量睡眠只是让身体器官休息,但是不可能一下倒过时差,毕竟按照中国的作息这时候正是睡很香的时刻。而那些不用倒时差的乘客全部沉沉睡去,形成鲜明对比。
空乘组对此见怪不怪了,她们也遇到过这样的,运动员在这方面都是“逆天而行”。
醒来之后大家也不说话,拿出食物开始进餐,为身体补充能量。座椅后方的小电视一排一排地亮起来,每个人都戴上耳机开始看电影,给自己找点事情做。有人犯困就互相提醒,绝对不能再睡了。
等到空姐开始发中间加餐时,大家也是拒绝的。
陆水好困,困得都不想说话了,有那么几分钟仿佛清醒地睡着了。顾风显然有备而来,在他鼻子下方涂了薄荷精油,闻一下便能清醒一点。飞机上的影库还算丰富,他们一起看了一系列漫威电影,正前方显示飞行轨迹的大屏幕上,那只代表本次航班的小飞机已经飞到了别国的领土。
不知过了多久,机舱灯全部亮起。
还有两小时降落,空姐们开始发放海关单。陆水揉揉酸涩的眼睛,现在是纽约的下午,再过几小时又该睡觉了,可是他完全不困了。
“对了,咱们看看外面吧。”顾风的手越过他,打开了挡光板。外面光线很亮,亮得陆水的瞳孔骤然缩成小点,他惊讶一瞬,看到了平整洁白的云层。
“像下雪了。”陆水靠近玻璃摸了摸,“队长,玻璃好凉啊。”
“外面还有水珠呢,机舱外的温度低。”顾风困得黑眼圈都出来了,这时机组开始发早餐,他们的参赛行程却还要经历转机。
由于飞机顺风向,整个飞行时长减少40分钟。落地之前大家把食物都吃光了,每个人精神抖擞地看着窗外的景色。纽瓦克刚刚经历过暴风雪,四处白雪皑皑,工业港口只剩下黑白灰。随后飞机稳稳降落,陆水紧握住队长的手才缓慢松开,12小时10分,天啊,自己竟然在天上这么久!
“队长,队长。”飞机开始滑行,地勤人员全部变成了外国人,陆水像个好奇宝宝左顾右看,“咱们到美国了?”
“对啊,到了,比赛结束之后我带你去吃龙虾,咱们还可以去看看哈佛和mit。”顾风将头上的棒球帽压一压,揉了揉陆水的后脑勺,只是心里有个挥之不去的疑虑。四水究竟梦见什么了?为什么会吓坏?为什么一睡醒就要找哥哥?陈双难道也在梦里?
不多会儿,飞机滑入2号停机位,等待过后乘客们终于可以解开安全带,起身拿行李。运动员统一先不动,让普通乘客先走,随后一个接一个身穿印有中国国旗羽绒服的运动员走出舱门通道,不管女生还是男生,每个人都绷着劲儿,特别有华夏儿女的精气神。
踏上别国的土地,当然和国内比赛气氛不同。
下机时陆水对着舱门口的乘务员点了点头,社交达人就要有社交礼仪,再融入队伍一路快走。人很多,纽瓦克机场作为一个比较大的中转枢纽接待了来自全球各地的乘客,陆水观察一番后悄悄地顾风说:“队长,我现在感觉到祖国荣誉感了。”
“感觉很不一样吧?”顾风很理解他的心情。
“嗯。”陆水用力地点点头,经过一段弯曲的通道,海关处排着好长的队伍。
由于有运动员团体签证,他们过海关的速度很快,也没有海关检察官刁难。然后所有程序再来一遍,教练发登机牌,安检,进入机场的出发大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