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着这个情感上亏欠半生的女儿,心间铺天盖地的内疚涌上,无数个小时候的回忆像慢电影回放一般攻入她的脑海。
一帧帧、一幕幕,都无比清晰。
孕期就让她省心, 出生后更是乖巧得过分。
即使半夜饿醒了, 也不哭不闹, 等着看到她有转醒的迹象翻身时,才扯着嗓子释放一下信号。
再长大一点, 每天也都会乖乖坐在门口等她下班回家。
可是后来呢。
后来连话都很少说了。
每一个生动鲜明的画面都是像在一寸一寸凌迟她的心。
黎茹华忽地站起身, 把头偏到一边, 又无声地掉起眼泪,一句完整的话都很难说出。
忽然, 一个冰凉的机器触上她的手背, 而后,取而代之的是黎迩温热的指尖。
黎迩夹着探头传感器的手牵上她垂在身侧的右手,摩挲了几下, 眼神柔软看着她, 轻轻说:“妈妈, 别哭,迩迩会心疼。”
黎茹华一下子怔住。
隔着呼吸罩,声音有点空洞又不真切。
她缓慢转过头,用这些天已经哭得红肿的眼睛看向黎迩。
黎迩尽力弯了弯眼睛,给黎茹华展了个笑颜。
眼睛里再也不像以往一样总是一副陌生的疏离感。
黎迩微微摇了摇头,小声说:“我不怪你了。”
黎茹华鼻尖酸胀不堪,顺势攥紧她的指尖,弯下腰来,两手呈祈祷状虔诚地捧着她的手轻轻吻了一下。
“妈妈的罪让妈妈来赎,我只有你这么一个女儿,不能让妈妈失去你,妈妈不要荣华富贵了,妈妈只要你,我什么都不要了,什么都不要了。”
“是我鬼迷心窍了。”
黎茹华哭得泣不成声,没有哪一刻这么后悔过。
程骏德只是想要一个体面的贤内助,根本没把她真正放到心上过,这么多年花边新闻一刻都没断过。
黎迩从躺进icu的那一刻起,他连个人影都没出现,陷在温柔乡里陪着他年轻貌美的小三。
她还在孕期,何况叔叔叫了这么多年,是个人都应该有感情。
她就是为了这么个人渣伤害了自己亲女儿这么多年。
黎茹华摸着黎迩的脸,笑了一声,哽咽说:“等你好起来,妈妈就和他离婚,我知道一切都迟了,已经造成了你和星懿不可弥补的遗憾,妈妈很抱歉。”
“我现在唯一能为你做的就是带着你的户口迁出程家,断了你和星懿在法律上的兄妹关系。”
当初为了讨好程骏德,不管黎迩的意愿,她硬是把黎迩的户口迁了进来,在本该童真泛滥的年龄就教她做一个会察言观色的孩子。
既是为了她之后的学业生活,更自私点,也想到了以后的财产继承权。
所以那天下午她偶然间看到程星懿趁她熟睡半跪在床边缱绻带着眷恋在她额上落下一吻时,脑袋轰得一声,整个人都炸了。
一个户口本上的兄妹怎么能在一起,所以她才去用伦理道德要挟程星懿要为黎迩的名声做考虑。
她从来没想过黎迩开不开心,愿不愿意接受她替她筹谋争取的这些。
以后不会了。
以后再也不会了。
她会好好守着黎迩过好下半辈子。
听着她的话,黎迩笑着点了点头,眸里泪光闪烁。
母女无声看着对方,相视一笑。
—
五天后,黎迩从icu转入了普通病房,朋友都断断续续来看过她了,带了鲜花和水果。
包括……孟棠芸。
孟棠芸把水果搁到一边桌子上,冷淡看了她一眼:“我来看妈的,顺便过来看看你,早点康复,继续自欺欺人。”
冷嗤一声,孟棠芸连坐都没坐,放下东西转身就走。
走到一半时,轻软的声音再她身后响起。
“棠芸姐。”
听着这熟悉无比的称呼,孟棠芸抬起眉梢,朝身后看去:“叫什么棠芸姐,我是你嫂子。”
“你想听——”黎迩顿了一下,眼角闪过一抹狡黠的笑:“那我就勉强叫你一声吧。”
“你!!!”
孟棠芸气炸了,鼻腔里哼出一声:“黎迩,你还是那么绿茶啊,之前还装,现在是装也不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