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笑道:“但说无妨,只要是实话,朕就不罚你。”
琳琅这才老实说:“在煜王府当差,离家近,王妃体恤,时常允许奴婢回家与家人团聚。上个月奴婢父亲去世,王妃赏了银子,准了奴婢的假,料理后事,也算是尽了儿女的孝心。”
皇帝沉吟了一会儿:“她自小离家,想来是懂你们骨肉分离之苦的。你家在凤仙池畔,看来家境也不错。”
琳琅立即跪下:“奴婢要感谢陛下,惠贵妃和昭仁公主。奴婢在宫中当差十几年,收到的赏赐也不少,都攒着帮家里置办房子买卖,将来不必求亲靠友,卖儿卖女。奴婢一辈子也忘不了陛下和娘娘的深恩厚德。”
“嗯,知恩守份,惠贵妃很会□□人。”累了一个晚上,看着孩子们如仇人一般互相撕咬,皇帝有些心灰意冷,如今看这小丫头说话,忍不住感叹,“还是你们这样的小家子好啊,一家子齐心过日子,倒是自在得多。”
这边皇上的事一切料理妥当,荣相见又吩咐下人去给父亲收拾出一个客房,再回到正厅找父亲。
趁着左右无人,国公爷走近荣相见,低声问:“余湘宜在你手上?”
第144章
陡然被戳破, 荣相见脸上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抽动,继而用微笑掩盖。
“没想到连父亲都不相信女儿,也难怪厉王如此咄咄逼人。”
“为父也是瞎猜的, 只是你刚才的反应,露出了一点破绽。”
荣相见故作懵懂:“女儿实在不知父亲在说什么, 父亲您不累吗?快去歇息吧。”
英国公自顾自地凝视着她:“父亲真的不敢认你了。你自来乖巧懂事, 怎么如今竟变得如此精于谋算,善于伪装?连我和相望都被你利用了。”
荣相见嘴角扯出一个毫无温度的笑:“父亲,您不觉得乖巧懂事, 本身就是一种伪装谋算吗?这世上哪有天生乖巧懂事的孩子?不过是因为大人喜欢,所以迎合罢了。”
“你……”
“女儿多么希望自己可以像三姐姐那样,不乖巧,不懂事,不考虑家族荣耀,随心所欲,任意而为。可惜我不行。我娘死了, 没有一个人,把我放在心上最要紧的位置。我没有随心而为的资格, 只能乖巧懂事。”
在英国公诧异的眼神中,荣相见第一次将两世积压的委屈,缓缓道来:“我八岁那年, 父亲母亲说为了我的前程,把我送去宫中做公主伴读。即便在宫里, 我过得主子不像主子,奴才又不是奴才, 寄人篱下, 看人脸色那么多年, 可我仍是感激的,告诉自己你们是为了我好。
直到后来才知道,当年是因为母亲舍不得三姐姐进宫,怕三姐姐将来被陛下认作义女,代替公主远嫁北真国,这件‘好事儿’才落到我的头上。就像与四殿下的姻缘,原本也是因为三姐姐不肯,才轮到我,我永远是替三姐姐垫背的!”
听女儿难得吐露心声,英国公心有愧疚:“相见,父亲没想到你心中有这么多的怨恨。可是毕竟,如今你已经贵为煜王妃,这难道不是好前程?”
荣相见手指划过眼角,不经意地擦干眼角刚刚溢出的泪,平静道:“煜王府的日子好不好过,不足为外人道。我唯一庆幸的是,殿下是个知冷知热的人。所谓士为知己者死,殿下把我放在心上,我自然把他的事放在心上。父亲,我已经没有选择了,是你们把我送进了煜王府,由不得我。”
英国公叹了沉重又悠长的一口气,说:“我明白你们夫妻两个处境艰难,你要利用为父自保,为父无话可说。但是放匪徒入京这样的事,实在是有违底线。若是为了权力倾轧斗争,到了如此泯灭人心的地步,那赢了又有何意趣?”
荣相见沉默片刻,忽然觉得好笑,她后退几步:“父亲认为西麟门破,是女儿做的?就为了加重打击厉王的砝码?”
“九门巡捕营刚惹陛下震怒,陛下怪厉王处事不分轻重,公私不明,恰巧西麟门就出了事故,你别告诉我这是巧合。”
“父亲,荣家满门忠烈,女儿就算没有先人的铮铮铁骨,也不至于用京城百姓的性命安危来谋算自己的得失!我是用了非常手段,不过是为自保。即便女儿会做那样天理不容的事,煜王也断不会容忍!”
看荣相见一副激愤的样子,英国公始知是自己冤枉了女儿,有些过意不去。
“是为父多心了,你别放在心上。”
这时,飞云在外头回禀,说一切安排好了,请国公爷安寝。
荣相见转身,避开父亲的道歉:“父亲去歇息吧。”
英国公知道,人受了委屈没这么快就能消气,也不多说,径直往外走。到了门口,忽然回头。
“如果不是你们,那会是谁做的呢?”
荣相见心中一跳:“看这事,最后谁受益最多,就是谁做的。”
……
第二日天蒙蒙亮,荣相望便与庆王一起回到煜王府,向陛下复命。
陛下正在用早膳,见到庆王负伤而来,忙搁下碗筷,问怎么回事。
庆王护着伤口,笑道:“父皇不必担心。儿臣的王府临近珍宝塔,昨夜忽闻外头混乱嘈杂,有匪徒烧杀抢掠,伤害百姓。因久久不见巡捕营前来处置,便带着王府甲兵去街上维护治安。也是儿子没有上阵杀敌的经验,挂了彩。幸亏小荣将军及时赶到,帮助儿臣平定了骚乱,那些匪徒已经尽数捉拿关押。”
皇帝走上前,查看了庆王的伤势,忙喊人去请太医。
荣相望趁机将巡捕营的令牌交出。
皇帝看他身上衣服尽皆湿透,沾满鲜血,脸上也能看出残留的脏污血迹,估计是草草洗了一把来面圣。即便如此,一双眸子分外有神,丝毫不见疲累,心中感叹年轻真好。
皇帝将令牌推回他手中:“朕已经命你做巡捕营统领,你这是不肯吗?”
荣相望耿直地说:“昨夜任命是事急从权。相望年纪太小,不敢忝居巡捕营统领要职。”
皇帝看了一眼一旁的英国公,哈哈笑:“你这个侄子,性格倒沾染了你的谨慎。若是他爹在,是绝不会推辞的。”
英国公笑道:“相望年轻,已经荣封三品龙骧将军,虽然是个虚职,但已经引人侧目。若再任要职,老臣心中不安,更怕朝野非议。”
“你不必在乎那些酸话。相望这个统领之职与他的龙骧将军头衔,都是他自己拼杀来的。再说,一个巡捕营统领,不过是正三品,他本就是三品龙骧将军,有什么不敢当的。”
英国公听了,立即示意荣相望谢恩。
皇帝这才满意,邀庆王入座,意思是要一起用早膳。
荣相见立即吩咐侍女去厨房,又道:“二殿下稍等片刻,膳食立即送来。”
庆王一如既往和气:“辛苦四弟妹了。四弟不在家,这偌大王府你打理得井井有条,真是佩服。”
皇帝也知荣相见辛苦,叫她不必立规矩,但她坚持在旁伺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