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臣妾好恨啊!余氏那个贱妇的儿子长到这么大,建功立业,娶妻生子……她眼看就要有孙子了,而臣妾一辈子都没法为您生养一个孩子……陛下,如果我们的孩子还活着,如今也该上书房读书,过几年也该出宫立府,议亲成婚了……想到这里,臣妾就好恨啊!”
皇帝盛怒又兼痛心,大声斥责:“你恨余氏,为什么要迁怒煜王妃?你就算害得她无法生养,显旸也不会只有这一个女人,将来你要一个个都害了不成?”
“显旸是您的孩子啊!臣妾纵然恨他的生母,也知道不能伤害他!余氏害得您没有嫡子,臣妾一报还一报,有什么不对!再说那煜王妃,多次怠慢臣妾,不敬中宫,臣妾教训她,是让她安分守己。”
皇帝气得扶额痛叹:“在太后圣寿做这样的事,你不怕损阴德?”
“我还有什么阴德可以损?!臣妾从前从未做过伤天害理的事,老天何曾垂怜过我?我的孩子没了,我还要积什么德?我还能为谁积德呀!”
皇后彻底抛下了多年来一点一点学会的母仪天下的风范,变回到骄纵的俪贵妃,伏在皇帝腿上哭喊:“我很不得去把余氏撕碎了!为什么您不杀了她,给咱们的孩子报仇!”
“你疯了?朕已经废了她,你是想我也废了你不成!”
“只要皇上愿意将那个贱人凌迟处死!臣妾可以不当这个皇后!”
皇后痛心至此,口不择言,连皇帝都被震惊了。
皇帝索性道:“好,朕成全你。先废了你,再杀了她!”
随即,传唤门外守着的沈都知。殿门一开,沈都知忙道:“厉王与厉王妃在宫门外求见。”
“他们消息倒是快得很,告诉他们,若想受罚只管来求情。”
沈都知只好遵命,临去前提醒道:“陛下,东南抢劫贡船的海寇已经尽数剿灭,永安侯马上就要带着列国进贡的贡品回京了。”
皇帝原本在气头上,此刻冷静下来,道:“沈若愚,你先去料理那帮奴才。”
此言一出,皇后心中一松。淑贵妃和惠妃在外头,没有再多话。这么多年,从宠妃到皇后,张氏手里也不只是一两条人命了。皇帝总因宠爱她,怜惜她,又兼顾着厉王与永安侯,格外放纵些。
宫人进殿里来,想为皇后重新整理仪容,皇帝斥责道:“你去吧,回你宫里静心思过。”
皇后知道自己逃过一劫,也深悔刚才浮躁,差点坏了大事。立即,磕了个头,准备离开。
此时,皇太后宫中的内官高声通报。皇帝立即出门,院子里早已跪了一地。太后下了轿辇,拄着拐杖往这边来。
“太后腿脚有疾,何必亲自前来?儿子正准备去慈宁宫回禀太后呢。”
皇太后不理,直往殿中去,只留皇帝与两位妃子,让皇后自回承乾宫去。
皇后心中深觉不妙,又不好违逆,只得去了,留下个宫人在附近探听情况。
太后坐进福宁宫,听惠妃和淑贵妃说完了来龙去脉,面色不虞:“杀几个奴才糊弄过去,皇帝就是这样治理后宫的?这样轻轻放过,将来再有其他妃嫔生事,还有什么脸面去整肃宫闱?”
皇帝便道:“儿子实在是可怜她丧子之痛……”
皇太后知道这是皇帝的心病,斥责道:“我知道,自她入宫,你就最宠爱她,又怜悯她失了孩子。她可怜,就要害哀家的孙儿吗?是不是她以后杀人放火,结党谋逆,皇帝都要宽恕了!”
“儿子不敢,皇后也不敢做那样的事。煜王妃好歹并没有真的受害。此事闹大,有失皇家体面,儿子只是觉得能捂紧了最好。”
“怎么捂紧?”太后气愤不已,“显旸替你去江州赈灾,人才走了几天,自己的媳妇在宫里被人划得满脸是血,性命都差点不保,你怎么捂紧!英国公也是你忠心耿耿的老臣啦,几代人为国朝搏命,人家姑娘嫁到皇家几个月,那张脸成了那样,你要怎么去跟人家交代哟!”
太后说着气得捶桌。
又说:“显旸初议亲时,皇后丝毫不上心。怎么后来频频从中作梗,你想过没有?英国公府子息单薄,眼看家门寥落。谁知这两年,长子高中探花,小荣将军立了功声望渐起,又与丹国郡主结亲。他家几个姑娘个个高嫁,眼看着英国公府门庭再旺了。
皇后使这么多手段仅仅是因为旧日的怨恨吗?难道不是担心显旸有了如此显赫的岳家作后盾,替厉王扫除障碍,一心拿旧事挑拨,让你们父子离心,让他们夫妻离心吗?”
第89章
听到这里, 皇帝心中震动。在他眼中的俪贵妃,一直是只知儿女情长,私人仇怨, 她哪里想得到这么多?
“皇帝,你如今年岁也渐渐大了, 前朝天天吵着仪储, 你也得想想张妍已经不是失了孩子的俪贵妃,是养着厉王的皇后了。她都把手伸到御前去,还敢利用哀家的寿诞来做文章, 你还活在隆治十二年呐?”
皇帝沉默了片刻,深叹了一口气:“刚才妍儿说:只要杀了余氏,宁愿不当这个皇后。母后……这个后位对她而言,只是一个鸡肋而已。儿臣若连这点体面都不给她,她这一辈子真的一无所有了。再者,永安侯就要回京。朕,不得不顾忌他。”
太后一口气说了这么多, 却也无法左右皇帝的心思。淑贵妃和惠妃相视一眼,也知道没办法了。
皇帝宠爱张妍多年, 又对她百般怜惜,如今煜王妃又没有真的出事,皇帝自然不会重罚皇后。
太后便道:“那你准备怎么去跟英国公说, 人家女儿进宫来给我这个老婆子贺寿,带着一脸的伤回去, 怎么说?”
皇帝沉默了。
这时,皇太后身边的嬷嬷又带了一个宫人进来, 她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皇太后命嬷嬷将那根银针呈上, 说:“那日与丹国马球赛, 显旸换的是制衣局新做的马球服,这根针是他从靴子里找到的。未免让丹国看笑话,显旸按下这事不提,只把证物交给了我。哀家着人去制衣局查问,才揪出这个奴婢。”
嬷嬷立即向那趴在地上的宫人喝道:“陛下面前还不如实回话?”
那宫人哭道:“陛下饶命……都是皇后宫中的连姑姑,叫奴婢按照吩咐做事,给煜王的衣裳鞋袜里埋点东西。奴婢若不答应,她就要把我嫁给北宫门的老内官……奴婢实在是害怕,奴婢也不想害煜王啊……”
那宫人说得恳切,惠妃忍不住道:“怎么会有如此狠毒之人!”
皇太后将针递给皇上,说:“这东西,藏在马球靴内侧,显旸穿着这个上马,若扎到那畜生,一时马发了性,摔下来,会怎么样?那日丹国挑衅,皇后仍然让显旸穿带了针的靴子,如果显旸没有发现,他不仅会受伤,还会当众颜面扫地,让丹国看咱们的笑话。皇后行事,于私是谋害皇子,于公是不顾国朝威仪,在外不顾大局,对内苛待皇子,哪里配得上中宫之位?”
话到了这个份上,皇帝已然是没有退路。
他不得已,转移话题,着人去把煜王妃请来。
荣相见在东院,听着琳琅汇报说陛下下令把那些奴才都杖毙,冷笑:“杀人灭口也是够快的。咱们这个陛下还真是一点都没变,只要皇后杀的人不是他,他什么事不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姑娘慎言啊。”琳琅慌得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