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一条没有尽头的路上踽踽独行。
风声呼啸,四面八方沁着氤氲雪雾。他步履蹒跚,脚步重似秤砣,鞠着身躯只一个劲地向前挪。
飘摇失鞘,还被绑在右手上,血污斑驳死气沉沉的,陪着他孤独的踪迹划出一线红痕。
寒雪铺肩头,热血淋长剑。他记不清在这条路上走了多久,也记不清到底杀了那姑娘多少回。
他陷进了一个奇怪的圆里,他在这样一个冰天雪地荒无人烟的地方,无数次的遇到另一个自己,无数次的厮杀暗算,不惧力竭伤痛,无畏生死因果。
当然,结局殊途同归,他总是会赢的。
他一次又一次地打败另一个卑劣的自己,也一次又一次地杀了被另一个自己拖出来挡剑的小姑娘。
他清醒地把自己变成了一个只会挥剑的怪物。
误杀她的第一次,他心中难叙。
第二次,长剑没有半分犹豫地没入她的身体。
第叁次,第四次,第五次……
不知道多少次了。
滚烫的热血失去温度,杀她于他的情感而言已没有任何反馈了。
乾坤雪欲行。这场急雪的第一片冰凉落在他眼睫上时,前方再次闪过模糊人影。
他狂奔而去,持剑迎战。
积雪被踢踏得乱溅,来时路的痕迹通通消失无踪。
回到了圆的起点。
剑刃相接的声音在耳边炸裂,厮杀是他们的宿命。他和“他”都是对方最熟悉的人,剑的出势,式的章法,每个动作下的阴谋诡计,每招每式暗藏的杀机,你我心知肚明。
“你会赢吗?”
开始了,又开始了。
化雪在夏泽的脸颊凝出了一层薄霜,他像块无悲无喜的寒冰,无动于衷地听着对面的“他”不厌其烦地细数自己的罪孽。
他知道,等“他”说完,自己就会揪住这人的破绽,而“他”也会抓着姑娘用各种各样的办法挡去致命一剑。
就像一本读了千百遍不变的话本故事,结局既定,烂俗无聊。
太可笑了。
夏泽随手撇去斜刺的长刃,嗤地一声,白汽从唇边喷出,倏忽蒸发弥散。
那人竟也搭茬问道:“你在笑什么?”
“我笑我,也笑你。”
“我以为你后悔了。”“他”语气平平,手中剑从夏泽的脖颈险险擦过。
“我做过的每一件事,皆无后悔之言。”
剑锋轻巧而立,夏泽加快剑势,削去了那人的一缕长发。他突然仰面,颊上覆盖的一层冰晶难掩其色,眉目生机迸发,恰如枯木逢春。
他喃喃道:“我原本生在富越地,老天恨我无忧,叫我小小年纪亡双亲,失家庇,辗流离。”
“挨打挨饿,发卖遗弃,侥幸到了剑神门还是仰人鼻息。”
“我作出勤勉恭顺之态,生怕辜负天生剑骨之名,生怕惹得师父半点不愉。”
说着,话音一转,语气里的愤恨与不屑,那些所有见不得人的情绪骤然迸发。
“可师兄师弟们,这些平庸、渺小的人,却自有他们的师徒情谊、同门情谊。”
“零星丁点的小火苗,明明风一吹就灭了,他们还能聚在一起,一个个振振有词着什么剑比命重,什么守护之道。”
“那我呢?我是谁,我格格不入,我只是一个因为有价值才被捡回去的可怜虫。”
他神经质似的自语,手里一劈一挑,快得看不清剑影。
“是,你说得对,我不懂剑,我只会利用它随心所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