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
她停住了脚。去年有个低年级的被那帮人盯上,也是被堵在这条巷子里。后来失血过多,送到医院的路上重伤身亡。死者是孤儿,七十岁的外婆天天在学校门口举牌子要求彻查,半年后人也没了。这个刚转校来的多半不知道。
姜宛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但被刀划到时有多疼,挨拳头时有多疼,尊严被别人随意践踏时有多疼,她太知道了。
“哎,你怎么在这?”
她没过大脑,站在不远处的巷口,大声冲他说这句话,努力笑,用力挥手,假装没看见他身边围着的人。
“快走,全班就差你一个。”她挥了挥手机,屏幕亮着,通话界面。
她开了录音。赌那几个混混不敢当着她的面犯案,留证据的可能性太大了。其实她腿在抖,但隔着厚重校服,看不出来。
黑暗深处,那个少年缓缓地,缓缓地转过头,看向她。姜宛只心空了一瞬,还是努力保持微笑。
艹,这男的也太好看了。
终于,他嘴角翘起,对她笑了一笑。,也朝他挥手,眉毛皱了皱,好像两人真的很熟,不胜其烦的样子。
“来了。”
她捏着手机,手机被汗水浸泡得透湿。一步,两步,三步。她数着步子,等他走进阳光里。
黑暗深处,那群人抽着烟,看他,也看她。
“那妞叫什么名字,高几的,去查查。”她听见那群人的絮语,笑容快要挂不住。但就在此时,许煦走出巷子,跑过来,拉住她手腕。
“跑。”
她低声说了一句,然后牵着他就跑。他没想到她还跑得挺快,风声在她耳后呼呼响,把一切都抛在身后。她带着他从闹市穿过,绚烂光影从左右飞掠,她看见他被风吹起鬓发的侧脸,发茬青黑细碎,眼睛里有星光。
终于他停下来,放开她手腕。两人气喘吁吁,他插兜,朝她点点头:“我是许煦。”
“姜宛。”她上气不接下气,却听见他紧接着又说了一句:
“以后看见我,就当不认识。”
她把散下来的头发拢在脑后,重新扎起马尾,不在乎地笑:“已经被盯上了,怎么办?”
还没待他反应过来,她又笑:
“无所谓,我也不太想活。”
他站在黑夜里,她站在灯光下。许煦第一次认真打量她,沉黑发色,漂亮得显眼。跑得太快,鼻尖发红,眉梢眼角沾着雾气。
“你在几班?”
“问这个干什么?”她有点意外。
“明天起,一起走。”他摸了摸鼻子,插兜,语气正经:“我送你。”
从那之后,高二3班的艺术生姜宛和隔壁理科火箭班的转校生许煦在一起的消息就悄悄传遍了整个附中。但没人知道他们是怎么在一起的,毕竟许煦第一天来学校办入学手续,第二天就等在了姜宛的班门口。
她也没想到许煦是来真的,有点吃惊。楼道里人来人往,他靠在窗边,手里一本物理竞赛集训试题,转笔的手骨节清晰。校服拉链略开着,风吹过,像一面张扬旗帜,谁见了都要看一眼。
“才出来?”他看她走出来,伸手,非常自然地接过她书包自己背着:“走啊。”
“在复习。我想考戏剧学院,文化课够高才行。”她叹气,耳朵藏在头发里,红了一点。路过的人都在偷看他们两个,恋爱?姜宛想都没想过。
“哦,复习。”他点点头,朝她的班级教室里张望了一眼,几个男生立刻低下头去。很少有人能抵挡他的锋利眼光。
走得远了点,他装作无意问她:“帮你补习?”
姜宛摇头:“不不不需要。”
“别客气,救命恩人。”他陪她过马路,走在右边,红灯时无意识伸手挡着她。许煦肩背宽阔,模特身材。她虽然个子也高,走在他旁边,第一次有种被保护的错觉。
两人若即若离地走着,路过那条暗巷,她步伐僵硬,许煦想了想,隔着衣服握住她的手腕,走过了又放开。
家门近了,她在转弯处站住脚:“就在这,谢了。”
风吹起他衬衫拉链,哗啦哗啦响。许煦忽然摸了摸她的头:“别怕。”
琥珀色瞳仁,温暖明亮。
“怕什么?”
她听见自己问。
他笑:“周末有空么?月考结束,去海边兜风。”
“不去。”她从他手上接过自己的书包,指尖碰触,他状似无意勾了她一下,又很快收回,姜宛笑了一下,很浅。
回家的路不长,但路上没灯。她打开被泼了红漆的家门,家里空无一人。电视里放着冀州新闻,市区特大火灾,老旧小区居民楼消防设施差,交通路线堵塞,死亡人数尚在统计。
她关了电视,把桌上东倒西歪的酒瓶与残羹剩菜收拾干净。收拾完,她回到卧室,拖出个老旧铁箱,翻出一张黑白照,放在桌上,点了炷香。照片下边有很小一行字:罗星沉,1997年6月设于冀州开云照相馆。照片里男人军装笔挺,眉眼七分像她。
“爸。”她拿了瓶桌上没喝完的老白干,倒了点在杯里,五脏六腑都暖过来。
“今天我有新朋友了,他很照顾我,你别担心。”她摸了摸照片:
“妈还在医院,叔叔还是那样,酗酒,赌钱,不过最近他不敢打我。明年毕业,我就可以工作,赚医药费。”
窗外车光闪烁,不远处商铺放着震耳欲聋的蹦迪音乐。姜宛喃喃自语的声音低下去,只有她自己能听见。
“爸,你等我。你殉职的地方我查到了,在乌隆他尼。这次赚够了路费,我就去接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