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芦苇的人类本身就脆弱不堪,稍微的刮蹭碰撞都会在皮肤表面留下大小不一的伤痕,日积月累人们不复初生时的模样。
宋婵小时候不爱出去玩,自然少了跌倒打架的事情,身上唯一留下的伤是四年级磕在脑后的疤,因为缝了针所以一直留着一道痕迹。
此时此刻她正看着腿上压着的人手,鲜血从他身下蔓延缓缓淌出,就像涨潮的水,凝在沥青路上。
道路交通灯在她身后闪烁,周围是人车喧哗不止的声音,她一直低头看着那摊血迹,脑海里全是小学的时候去医院缝合时看到一边银色托盘里染红的纱布。
她被这个突然遭遇交通事故被车撞飞的行人给撞倒,她那时正在过马路,手里的手机屏幕还亮着,她向后坐在人行道上,一时之间没人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街边的人有的驻足围观,有的继续低头前进。
周围的景色开始转换成五颜六色的霓虹缩影,终于有人反应过来报警叫救护车,宋婵颤抖着手去拨通电话——她已下身麻痹,无法从地面上站起。
听到熟悉的电话铃声时,她才发现自己下意识拨了季佳泽的电话,刚想把电话从耳边拿开时,电话接通了。
她换了手机卡,拨过去应该是未知来电显示。
“喂?”
宋婵听到他的声音,眼眶就自动泛酸掉下眼泪了。
“缠缠?”季佳泽的声音刚响起,一旁也终于有路过的年轻女生过来询问她的状态。
两相干扰下,她在忙中按了挂断键,切断了通话。
“没关系吗?”
“有没有受伤?”
“快叫救护车!”
她颤抖着手挂断季佳泽不断打来的来电,终于断断续续地划开屏幕找到陆向珩的手机拨了出去。
“喂?”
“哥……”快来接我。
在季佳泽来之前,在她还能忍住不去依靠他之前,在她自私自利的感情不会拖累他之前。
她是这样一面希望他快来接近她拥抱她带走她,又希望他尽早脱离她的身边。
宋婵那时不相信季佳泽会喜欢她,就算是有,那也只是主人带有对宠物意味的怜爱,偶尔用手指轻挠带有软毛下巴的暧昧与居高临下感。
那样的感情又如何平等呢。
所以她也从不敢认真付出些什么。
最初的时候,她只不过好奇,好奇简单的行为关系如何能将两个人捆绑在一起。也许还有对好看事物的见色起意,邮票、钱币、宝石……从小养成的收藏习惯让她养成欣赏美好事物的惯习。
两个人单独待在一起的时候总是很安静,这种时候宋婵喜欢专注看季佳泽,他有时会读杂志,有时会低头玩音游,更多时候会躺在沙发上闭眼小憩。
更多时候两个人会待在那间弃置的社团活动室,上了锁的柜子里存着避孕套和润滑油,只有他们两个持有钥匙,宋婵的那把是原配的,季佳泽的是备用的。
柜门的钥匙小而薄,银色的金属片,宋婵将它穿在绳里挂在左手手腕上。
季佳泽时常以训练为由逃了国际班水得不行的晚自习,在他们缔结这种隐秘的关系前,他只去图书室和琴房睡觉。
后来他拆了楼上影像教室的投影仪用来放电影。
宋婵站在教室后门放风时不经意回头看了他一眼,身量很高的少年站上高桌后向上伸出手就能很轻易地碰到投影仪。
他不喜欢穿学校的衬衣制服,经常在里面套白色的长袖,衬衣扣解开,多数时候不会穿配套制服的西装外套,只敷衍地披着学校的蓝色运动衫,避免校服风纪检查带来的麻烦。
品川校训“饮水思源,笃行律己”他好像从没放在眼里,他也很少有在学校里显现出很有兴致的时候,违纪也不在他的兴趣范围内。
仔细观察能感受到静静坐在休息椅上的他听队员说话时总是带着一种淡淡的倦意。
那天下午在拆投影仪的时候他很认真专注。
拆下最后一个部件连带着线拆下时,宋婵才和他一起呼了一口气,他朝着她招招手,把线拔下递给她。
“你拿这个。”他用手指把线表面的胶皮抹了一圈,把上面的灰尘抹干净了。
宋婵怔了一下。
宋婵之前从没看过这么喜欢发呆的人,在她晚到教室十分钟后就在沙发上盯着墙壁屏幕看了好几分钟,不是考虑也不是思考,他好像总是在想象很多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