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洁沉默很久,才说:“陶萄一直没跟贾青说过,她其实和游令有过一次交集,陶萄说,可能就是那次的原因,游令才没有反驳她。”
“什么?”苏苏问。
刘洁:“刚开学那阵儿吧,有一次游令发烧了,陶萄看出来,让他去医务室,他没理,陶萄说了句‘你不去你妈妈会担心吧’。陶萄说,她以前也没觉得这句话有什么,是后来在国外的时候,室友算是游令圈子里的,跟她说了游令的家庭情况,她自己猜的,可能是因为这一句话。”
一句话。
只是一句话。
他的世界里,人来人往,走走停停,全是虚伪和敷衍。
他要得那么少。
哪怕只是一句话。
他要得那么少。
受了委屈,也只能大晚上,来妈妈这里待一待。
“太晚了吧,”苏苏从回忆中走出来,哑着声音问柯羽鸢,“他为什么不白天来啊?”
“他不敢。”
苏苏愣愣地问:“为什么?”
“因为觉得没脸吧,”柯羽鸢笑了一声,却在垂眸间落了一滴泪,“他太傻逼了。”
因为愧疚,所以连遗照,也不敢正眼瞧一瞧。
他大概觉得妈妈后来是真的不喜欢他,所以他还是不要上去讨嫌了。
逢年过节,来烧纸,他也只是站在墓碑一侧,看着风把灰烬吹得越来越远。
真的觉得很委屈了,才会在夜晚过来。
夜晚妈妈肯定看不见他了。
他看得见她就好。
“他很想她吧,”柯羽鸢说,“我妈总说,儿子像娘,再加上意欢姨怀他的时候几乎倾付了所有心血,所以他们母子关系,天生就会很好。”
“可能就是太好了,她才会想把他带走,”柯羽鸢指腹擦掉眼角的泪,扭头跟苏苏说,“刘洁说的,也不全对,可能陶萄那句话,真的给游令留下了印象,但是更多的是,他不反驳,是因为他觉得没必要。”
“是因为,他从那天起,就已经想好了要走。”
都是要走的人了,哪里还会在意所谓的清白呢。
须臾生命的尖锐刀锋啊,
我已经活了足够的时间。
我已经活了足够的时间。
温度越来越低,夜色越来越浓,风里已经能嗅到寒冬的味道。
游令靠坐在冷冰冰的石板上,失神发呆。
他其实有点晕,下午打了太多针,后来苏煜忽然给他发消息,拍了游乐场的票,问他怎么有脸约苏苏去游乐场玩。
他一眼就看出这票是学生会的。
因为朋友圈刷到过。
如同海水倒灌般,身体温度骤然下降,他没有打止吐针,就跑去找苏苏。
一切真相大白,他被苏苏送进车里,他坐在后排,看着车窗外倒退的一切,视线模糊又清楚,最终焦点落在窗面上映着的他的面孔。
司机在哼歌,哼完又跟家里太太打电话,打完电话又跟家里长辈打电话。
好像只有他,只有他的生活过得一塌糊涂。
到家以后,他还没下车,就看到游天海和邵婷手挽着手从车库走出来,邵婷怀里抱着一束花,两个人说说笑笑,无人关心身后的出租车。
游令看着他们进门又关门,屋里的灯随着门缝的关闭,消失不见。
他在车里坐了很久,给苏苏发了报平安的信息,然后报了一个新地址。
司机嫌远,不想去,问他去做什么。
他沉默很久,说句:“想去看看我妈。”
司机没再说什么,驱车直行。
车厢里司机把音乐更大,游令半躺在座椅上,一路没有睁眼。
下车后,手机关机。
即便是伸手不见五指的夜,他也能轻车熟路找到妈妈的位置。
可是他无话可说。
他只是坐在那儿,发呆。
发呆都是好的。
在妈妈身边发呆,总好过在医院里发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