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笛像只受惊的小兔子,慌张失措。
密不透风的电梯里,程之衔的脸近在眼前。他眉头狠皱,神情寒戾,一副不打目的决不罢休的姿态。她讨厌这种近乎虐夺性的被压制感,自己如同一条被压在案板上的死鱼。
“你听好了,我根本就不认识你妈。郭杰鑫的父亲找上他,他躲不掉你这朵桃花债才找上我。我一个传媒公司的跟你们房地产行业八竿子打不着,自然成不了事情。明白了吗?”
“什么意思?”一盆冷水下来,舒笛被浇得六神无主。
“郭杰鑫在外面怎么浪都可以,但他不能把手伸到父亲生意伙伴的女儿身上,找了一个和你们素不相识的我来当炮灰。”
刘涟妮是要为了自己的事业把她舒笛给卖了吗?
程之衔看她死死地缩在电梯角落,一动不动。她脸色苍白,眼底尽是迷茫。
他好像搞砸了。
*
程之衔把舒笛送回家后没走,他不放心她独自呆着,只好一直陪着她。
舒笛家客厅阳台朝南,两边是几间卧室。从他进门就心生怪异,哪有人家里这么干净,空旷得像个样板间。
程之衔坐在一旁四处打量这所房子,米白色调为主,客厅阳台干干净净,没有绿植没有小型装饰品,家具只有必要的功能性用品。
最多的颜色是门后衣架上同款不同色的防晒风衣,以及鞋柜上的包包和鞋子。给整间屋子添上那么一点人气儿。
主人不是刚搬来,不存在没来得及布置房间。很明显,她并不准备常驻这里。
舒笛沉默地点燃烟支,尼古丁入肺,她看到小时候生日时一家三口一起去海边上捡贝壳。爸爸怕她绊倒把她背在背上,妈妈怕她晒伤摘掉自己的帽子给她挡太阳。
“笛笛长大后最想当什么?”
“我想和爸爸一起当消防员,唰——唰——”
“都怪你!”刘涟妮满脸笑意地瞪着舒父,“笛笛都被你教坏了。”
舒辉继续问她,“那笛笛还想当什么?”
小舒笛摇着脑袋想了半天,“嗯——”
“嗯——,嗯————”小舒笛嗯了半天,她抬头看到天边起舞的风筝。
“有了!我想当那只风筝!我要当最漂亮的,飞起来要最漂亮的风筝。”
“这才对嘛!”刘涟妮听到无关舒父职业的回答,继续引导舒笛,“那笛笛喜欢什么样的风筝呢?”
“笛笛,笛笛喜欢爸爸妈妈,笛笛要和爸爸妈妈一起飞来飞去。”
“那笛笛要怎么和爸爸妈妈一起飞来飞去呢!”
“嗯——嗯——”小舒笛绞尽脑汁嗯了半天,终于开口,“笛笛要努力弹钢琴努力背单词,考最好的高翻院,以后去世界上最漂亮的巧克力工厂放风筝!”
“那爸爸妈妈和笛笛一起努力,一起去巧克力工厂放风筝好不好?”
“好——”
房间里成条成条的烟雾从舒笛口中散开,舒笛偏爱女士细烟,只抽爱喜葡萄酒双爆。不是什么刺鼻的味道。
直到她从烟盒里抽出第三支,程之衔伸手夺去。
“别抽了。”
舒笛默了半晌,缓缓抬头,嘶哑着嗓子问他,“你跟我妈妈是怎么认识的?”
“我不认识她。”
舒笛再次陷入沉思,眼里一片混浊。
答案显然在她意料之外。可程之衔除了如实回答,没有任何头绪。
舒笛太安静了,这个女孩好像背负着超出她年龄范畴之内的使命,也是她身上矛盾感的来源。如此特殊且复杂。
她好像在奋力支撑着某个东西,程之衔看不懂。说不清那是什么,像是舒笛珍贵的物件,又或是她的生命。
程之衔怕她抽烟抽得胃酸难受,自作主张走向她家厨房。
冰箱里满满当当,摆放得井井有条,和客厅天差地别,饮品、补剂和蛋果肉菜层层迭放。
上层第一格是蔬菜,第二格水果,第三格各类酱料和鸡蛋。每样水果和蔬菜都用食品密封盒装着,上面标有日期。冰箱门上各类酒水饮品。只有一只没吃完的坚果棒,随意放在番茄酱旁边。
程之衔也饿了半天,打算洗两个番茄做个便捷式午餐。
舒笛闻到葱油香从厨房里飞出来,直扑口鼻。她去卫生间刷牙。
不一会儿,两碗色泽鲜艳的打卤面上桌。
番茄酱底裹满面条,撒一圈白芝麻,热葱油淋在上面,小气泡滋滋地向上冒个不停。
程之衔还煎了两颗荷包蛋。其中一颗定型失败,蛋液调皮地窜了出来。他把那颗放自己碗里。
桌上几张金箔包装纸,舒笛趴在桌子上,食指一下一下戳向面碗。
程之衔很少见她完全放松的样子,她总是很美,冷漠疏离,生人勿近。开心时脸上明媚灿烂,还带点她那个年龄段该有的生气和可爱。
现在她正光着脚蹲椅子上思考人生,缩得像只鹌鹑。
“程叔叔,我不吃熟蛋黄。”
“程叔叔,我想吃辣椒。”
程之衔有求必应,拌好面推给她。
满满一大勺魔鬼辣,再来一盒冰蓝莓汁,冰火两重天。空调房里,舒笛吃得津津有味。
她吃饭方式很像公司里的一个吃播,一大口,脸颊鼓囊着,嚼啊嚼,小鸡啄米式直点头。过好一会儿,再卷下一筷子。
看她吃饭还挺有意思的,有机会多看看。程之衔第一次认为他下得面条原来有这么好吃。
一碗面条下肚,“鹅———— ”舒笛不争气地打了个饱嗝。
“程叔叔,谢谢你!”她吃得很开心。已经很久没有坐在餐桌前认认真真吃一口面条了。
这么大一碗,舒笛准要发饭晕。
程之衔注意到舒笛下巴上有一粒芝麻,伸手帮她拂去。
“擦擦嘴。”
什么嘛!明明是在她家诶!可程之衔递纸巾的样子,仿佛她才是个客人。
程之衔的神情总是特别专注,他身上有种漫不经心的慵懒,与生俱来。明明气质冷冽,却有一席漩涡吸引力,凑近了能闻到尤加利叶的味道。她总忍不住深陷其中。
“你能告诉我,为什么这么抗拒我吗?”
突如其来的问题,打得舒笛措手不及。氛围瞬间严肃起来,程之衔郑重其事地样子,令她耳目一震。
舒笛习惯隐忍,她拉拢着眼皮,不愿开口。
回答他的话术有千万种,随便两句便能概括。舒笛比谁都知道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但她潜意识里不想骗他。
舒笛不知道他安不安全。他处在什么位置,界限应该在哪里,她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