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不时徘回在她脑海中的那个险恶念头,始终挥之不去。
竺清月的精神状态再一次陷入泥沼之中,被恐怖的思绪折磨,情况在日复一日照料母亲的过程中愈加恶化,直至产生幻觉的程度。
起初,女孩感觉自己的灵魂分裂成了两半,于是看见的东西——她眼中的世界,同样被分割成了两半:
比方说她在替母亲熬中药的时候,一半的视野里,她正在煤气灶前给母亲煮药,认认真真地照看,忙得满头大汗,一切如常;
而在另一半的视界中,她却像是做贼心虚般左顾右盼,随后拿出老鼠药,打开陶瓷罐,往里头撒入白色的粉末……
不,不,不!
我怎么会这样做!
光是产生这种想法都让她觉得可怕——
竺清月在心中呐喊,抱着脑袋用力摇晃,试图将那恶毒的、虚假的一幕甩在脑后。
但她的精神状况始终没有得到改善;相反,她意识到,自己正在日渐走向悬崖边上,濒临崩溃不过一步之遥。
证据是,她的视野还在继续分裂、分裂——
一分为二,二分为四,四分为八,像一面摔碎的镜子,大大小小的视野映照出斑斓的景象,每一块碎片上的自己,都在做着截然不同的事情……
她逐渐分不出现实与幻觉。
如同站在巨大的旋转万花筒前那样,头晕目眩。
“眼中的世界”分成两半的时候,起初尚能忍受,知道什么是她实际在做的事情,什么是臆想;
但是,当一切都濒临破碎,视野从两半变成了七八九十成百上千瓣的时候,虚实交融真假混淆,再分不清彼此。
哪边是真,哪边是假?
哪边是对,哪边是错?
……
又一次,竺清月站在了母亲的床前。
药碗自她的手中滑落,发出响亮的破碎声。
下一秒,伴随着飞溅的药液和碎片,她的世界同样破碎,每一枚陶瓷碎片上都映照出她的脸:
其中,有的她露出与年龄不相符的阴狠表情,捡起地上的碎片,将尖尖的那头朝外攥在手心,她握得十分用力,指缝中开始渗血;她嘶哑地低吼着,扑上床,将碎片当作匕首,朝着目标狠狠挥落——
鲜血飞溅,女人惨叫着从床上坐起,挣扎,像被丢上岸的鱼那样蹦跶。
竺清月面色茫然,呆呆地看着这一切发生。
也许,
现在的我,已经……
彻底没救了。
※
不知何时,她听见一阵脚步声正在靠近。
竺清月的肩膀缩了缩,清醒过来后的她环顾四周,发现自己正蹲在客厅的角落里。
……还好,我没在妈妈的房间里。
小姑娘悄悄松了口气,这就说明我刚刚逃出来了,并没有发生最坏的结果,那是她的幻觉……
但她的神经很快又一下子绷紧。
等等,脚步声?
门已经关了,这个家中只有她和重病在床的妈妈,哪来第三个人的脚步声?
竺清月勐地抬头,却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自己面前。
“……婆婆?”
数年前,那个曾经短暂地照顾了这个家,之后一走了之后彻底消失在她生活中的婆婆,此时又出现了。
她正对自己和蔼地露出笑容。
竺清月沉默片刻。
在这数年时间里,她无数次地思考发生在自己身上的这一系列事情,思考这一切究竟为何会发生——可能是因为年纪尚小的缘故,她并未找到那个理由,但她还是发现了一些从前的自己忽视掉的细节。
关于这位突然出现在自己家中的婆婆,竺清月有种没来由的熟悉感,这让她有了一个异想天开的念头——
她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
“你是……妈妈,对不对?”
婆婆看着她,没有说话,只是微笑。
“对不起,对不起啊,那个时候我没认出你。”
竺清月喃喃,不知不觉间,晶莹的泪水已经开始在小姑娘的眼眶中打转。
她很害怕,自己看到的不过又是幻觉。
“没关系的,至少现在,我们又见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