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会儿，林星洁提起脚，踢了一下他的屁股。

“你在想什么呢？”

“我在想……”

徐向阳的话头顿了顿，不过还是老老实实地说下去。

“你可不要生气啊，我现在一直在回忆以前和清月在一起时经历的事情，特别是暑假前的那天。”

“暑假前？”

“我们俩交往不是在暑假前几天嘛，之后就是我们三个人一起出去旅游了。但当我第一次邀请她的时候，清月居然没同意。我觉得很吃惊，就去找她了，后来我们还一起去录像厅看了电影……等等，你现在没生气吧？”

其实这件事林星洁是知情的，不如说，他之所以会主动去找班长大人，本身就是星洁撺掇下的成果。

但这话没有提起的必要。

那时候的他身正不怕影子斜，从来没想过在和星洁成了男女朋友后还会和班长大人纠缠不清。正因为他自己有信心，所以星洁才能对他怀有信赖。

至于后来嘛……

“要是平常时候，我肯定一脚踹你下去。”

林星洁抱着膝盖，在他身边坐下来。

“不过今天，只限今天的话就算了。说说吧，那时候发生了什么？该不会除了看电影以外，还瞒着我做了别的什么吧？”

“……可以算了？”

“是啊，反正当时是我出的主意吧，这种时我还是记得的。”林星洁用手抚摸着垂落直耳畔的长发发梢，她越是说到后面，声音就越是轻，到后面干脆变成嘀嘀咕咕了，“另外，我突然也有点想她了……”

见徐向阳正一脸惊奇地打量着自己，林星洁有些恼羞成怒地拿手肘捅他。

“你还说不说？是不是，是不是你们俩真的在录像厅里看了黄色录像，然后——”

“说，说就是了。”徐向阳有些无奈地揉着肚子，“话说回来，这件事你居然还记得那么清楚啊？我懂了，你当时嘴上没说，其实私下里肯定有想过一堆乱七八糟的……”

他向来实诚，再加上当时的星洁因为他差点夜不归宿而生气，回去以后几乎是一五一十地把和别的女生之间的经历，全都详详细细地和女朋友讲了一遍。

“那当然。”林星洁撇撇嘴，“就算是我叫你去的，也只是希望你劝她两句，当时的我担心是她家里人不让她出来。结果你们俩都去逛街看电影了，这明明是情侣间才能做的事情吧，我又怎么可能真的不在意……没时间回忆你们俩怎么打情骂俏了，快继续说！”

长发姑娘伸出双手，扯了扯他的嘴角。

“你那时候察觉的异状，很可能和当下的状况有关。说不定，说不定能从中找到解决方法呢？”

“解决方法吗？很难说。”徐向阳想了想，“在我看来，其实更像是一种预兆吧。”

“当时我和清月一起看的电影，讲得是一座小镇上的人都在一种不知不觉的状况下，被外星人洗脑控制，但只有男女主角等寥寥几人发现这一点，想要揭穿真相却根本做不到，因为大家都觉得这群人疯了，身为正常人的他们才是极少数，结果最后想要逃跑都来不及了……”

在那样的世界里，明明失去了自由，所有人却都处于一种茫然未知的状态，以为世界还和平，日子还很安稳，这种体验，没有人会觉得不恐怖。

但徐向阳没想到的是，原来这从来不是虚构的恐怖故事，而是当时正在发生进行时的“现实”。

“是不是当时的清月说了什么？”林星洁蹙起纤眉，显然同样注意到了电影与现实的相似之处，“佞神的入侵从十年前就开始了，假如她不是始终都对自己的能力、对这座城市的情况一无所知的话，那时候很可能会有所表示……你还记得吗？”

——徐向阳当然记得。

录像厅内昏暗的环境，客人们嘈杂的响动，绰绰人影在帐篷上摇晃，音箱里的沙沙声，投影屏幕上晃动的噪点，身旁女孩露出神秘又迷人的微笑。

当时见到的东西、听到的话语，甚至嗅见的气味，他全都记得一清二楚。

“一种前所未有的剧变，可能早就在无形之中发生了，而谁都不知道它的到来……呵呵，这听上去有点刺激。”

双手放在膝盖上规规矩矩，即使在看电影，姿态依然像个淑女的竺清月，湿润艳丽的唇角微微翘起。

“但如果世界上真的存在一件谁都不知道的事情的话，岂不是相当不存在？所以在我看来，更有趣的地方在于，有人知道这个秘密，且只有这一个人知道，他只能选择被人当做疯子，还是缄默不语。”

在两人的交流短暂结束后，包间里的氛围，突然一下子变得安静。

静到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不止是他们俩没有说话，就连附近的人都没有开口，仿佛是因为大家都听到了他们两人刚刚的对话。

徐向阳知道，这只不过是一个稍纵即逝的小小偶然，因为前排的人们很快又开始吵闹起来；

可就在那一瞬间，仅仅是短暂的一瞬间里，却真的有一种毛骨悚然的印象，慢慢地从一个人的脊梁骨爬升到天灵盖，如同流动的水银渗入浑身毛发体表，冰冷的感觉透入骨髓。

就好像这个房间里的这些人，甚至房间外正在游戏厅里热火朝天的人们，乃至街道上的所有行人，整座城市的人，都在那一瞬间闭上了嘴巴。

就好像这座城市里的人们，其实都已经变成了被操纵的机器人或者人偶，幕后黑手的一个按钮、一个动作，就让他们停止……

徐向阳才刚升起这个念头就觉得滑稽，于是一笑置之。

可今时不同往日，现在的他已经了解这并非天方夜谭。

到底是清月的力量在无意识中发动了呢，还是他的通灵能力在作祟？

“佞神就是外星人吗。”林星洁若有所思，“这样比较看来，两者确实能当作同一回事。”

徐向阳抬起头，看向一望无际的碧澄天空，流动的云不过是镶嵌和点缀，阳光将无法触及、宛如琉璃的澄澈穹顶照得通透，它比世界本身更为宽广；而在苍穹之外，还有一个更为辽阔无垠的黑暗世界。

真是不可思议。

他脑海内的思绪随之放飞。

既然笼罩整座锦江市的丝线，都是从天而降，那说不定佞神根本不在城市里，而是在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