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我讲讲吧……”
陆闻恺一边喝茶,一边讲述久远的事。
他与独身的母亲守着竹屋,等待常年在外的男人。母亲只会说,却不会写汉字,因为是男人所器重的儿子,陆闻恺三岁起便跟着乡下的老秀才识文断字了。
那些日子里,陆闻恺的娱乐就是些家务活儿,擦地板打翻了花瓶,他能盯着溺水的蚂蚁看很久。
隐隐从他的行为中发现小孩残酷冷漠的一面,老秀才开始教陆闻恺下围棋,可他在棋艺上的悟性着实有限,他不大沉得下心,屋外一有风吹草动,他就像身上起了虱子似的,扭个不停。
农历六月,是族人们的节日。母亲因为与外族男人私通,被驱逐出村寨。许是为了让陆闻恺不要遗忘他身上留着什么样的血脉,母亲偷偷带他上了村寨。
盛大的火光中,人们唱歌、跳舞、赛马、摔跤,热闹极了。
陆闻恺眼花缭乱,忽然,几个壮汉绑着一对年轻男女来到高台前。
母亲捂着他的眼睛,带他离开了。
许久后,陆闻恺从叔叔们那儿听说,不仅族人不能外婚,族中家支,同宗、同姓也不能通婚,违者将处以死刑。
“因为……”
陆闻恺没有讲完他的故事,吹熄烛火,掩门离开。
*
陆诏年不敢承认第二天早晨在餐桌上见到陆闻恺,有多么惊喜。
宿舍里的同学大多第一次见到“房东”,吃着他煎的吐司,抵不住满口溢美之词。
陆闻恺穿着薄呢西服,花领带上别了领针,头发全往后梳,露出英俊的脸庞,就像是理学院走出来的年轻教授。
这样的人讲起战局,无形中给了学生们玫瑰色的浪漫幻想。
“今天就到这里。”
陆诏年迅速吃完早餐,陆闻恺也完成了他在厨房的任务,他搬出自行车,载陆诏年上学。
天气晴好,尽管早晨的风有些凉浸,陆诏年却一点不觉得冷。
陆闻恺让她把手当到他大衣衣兜里,她趁势环住了他的腰。
到了校门口,陆诏年依依不舍地从后座下来,“你会来接我放学吗?”
陆闻恺看了眼腕表:“恐怕来不及。”
“晚上呢,你会在家吗?”
“我应该在机场。”
陆诏年自我安慰般耸了耸肩,转身。
“年年。”
陆闻恺拽住她手臂,好像有许多要说的,最后却只说,“专心上课。”
“嗯!”
*
今日陆诏年不仅穿了件红色的开衫,还系着发带,抹了唇膏,来到文学院上英文课,立即吸引了众人目光。
花枝招展的富家子弟生怕陆诏年听不到似的,刻意朗声议论:“昨天工学院的讲座,你们可知道?之罗曼蒂克,引起了轰动呢!”
“难怪工学院的那位打扮起来了,怕是要同‘大辣小辣’争名号。”
“得叫什么?又麻又辣,可不是小花椒!”
“那吃进去了,怕是要吐出来!”
一阵哄笑,陆诏年回头瞧他们几个,倏地从口袋里摸出一把扳手。
“你想干什么?”
陆诏年不说话,举着扳手冲上去,吓得女孩们花容失色,四处逃窜。
“四川人打生下来就吃生花椒,没听说过?现在总知道了,以后别这么孤陋寡闻了!”
生生将女孩们赶过北区轰炸留下的大坑,陆诏年才悠然地回到教室。
不曾想那帮人状告到系主任那儿,下午,陆诏年上完当天最后一堂课,被系主任叫去了办公室。
“跟你讲了多少次了,啊,这是学校,不是你们哥儿姐儿的格斗场,文明,什么叫文明……”
陆诏年垂头,作出一幅思过痛悔的模样。
系主任说渴了,陆诏年忙端上茶水。主任睇她一眼,又恼又好笑。
这时,文学院两位同学敲门进来,系主任拂了下茶盖,道:“正好!给你们找来一个人,你们仨一起去吧。”
陆诏年“啊”了一声,主任扬眉,“给美国人当翻译。”
“不是,我这……有没有时薪啊?”在主任凌厉的目光下,陆诏年噤了声。
两位学姐也听说了昨天讲座的事迹,一走出办公室便八卦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