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叫浪费?如果这张脸是异性恋,就能物尽其用人尽其才,同性恋就是糟蹋资源。
「你要把优良基因传承下去啊!」
生不出小孩也是一种罪。
那些结了婚但不生小孩的夫妻就没有罪。
顾扬轩睁开布满血丝的眼睛,笑容扭曲。
「你不要以为我不敢打女的。」
星期一的打扫时间,顾扬轩一个人去倒班上的资源回收,被推进回收间的空瓶罐里。他们用铁夹甩他的脸,有人踢他下体,头上倾倒的罐子里流出残馀汁液,顺着他的头发滴下。
「喂,臭娘砲,听说你威胁小慈啊?」四个男生围在他前面,挡住了屋外的光源。
「菊花欠插就安分一点啊,还敢跩啊?」
发亮的手机萤幕被递到他面前,上头是几天前和男朋友出去的照片。
「他就是跟你搞gay的人喔?」一阵訕笑,「你们真的是一群有病的人妖耶!」
他痛得缩起身体,对这个世界感到无力。
然后那张照片出现在几个人的社群媒体上。
hashtag,k市二中,k大,gay,欢迎约砲,fb私。
不用多久,那个大学生就和他提了分手。
两年后顾扬轩上了大学,一个离真实社会更近的地方,黑白交错。有很多人跳出来帮他争取权益,有人看了一眼就事不关己地走过,有人问那些人,社会对你们已经够好了,你们到底还缺什么?这么间,干嘛不去关心地球暖化或家暴?
那种感觉就像是,我们肯让你活着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你要感激涕零地活着,别想得寸进尺。
顾扬轩也成为事不关己的人之一。也好,如果装成异性恋,这张脸无论在男生圈还女生圈都十分吃得开,别人认识你都来不及了,哪会想躲你?
柜子里至少安全一点。
直到那天晚上,他在蹲在路边抽菸,肩膀被人拍了两下。
顾扬轩瞇着眼睛转过头,看见纪程亦垂着脸看自己。
手一抖,剩下的半截菸掉在骑楼的磁砖上。
他身后是一间gaybar的入口,两旁的店家都关门了,红橘交错的霓光从后头照亮他,如芒在背。
「在这里干嘛?」纪程亦没什么表情,顾扬轩不知道他看出什么没有。
「刚好在等人。」顾扬轩刻意把「刚好」二字咬得清清楚楚,「怎么这么晚还在外面?」
纪程亦指向后头一面亮着的招牌,「来健身房。」
「健个身而已,你也跑太远了吧!」顾扬轩用力扯出笑。他已经很久没上gaybar了,今天突然很想出来玩玩,为了避免撞见熟人,还跑到离学校很远的地方,没想到他最不愿见到的事还是发生了。
「你不是不喜欢在晚上出门吗?」顾扬轩没有踩熄掉在地上的那截菸,只是静静地看还烧着的那端。
「明天有考试,所以准备到很晚。」纪程亦把手插进口袋里,「这间二十四小时健身房离学校最近。」
顾扬轩笑了两声,「难怪你瘦了那么多,原来一直都在健身啊!」
纪程亦点点头,然后指着他身后的bar,淡淡问道:「你不进去吗?」
顾扬轩一僵。
纪程亦单刀直入的问题,让他来不及回应。
他本来可以说「我只是刚好在这里抽菸」,或「我不知道这是什么店」。
但都晚了。等顾扬轩意识到要做出反应,早已来不及了。
他措手不及的短短两秒鐘,眨眼而过的沉默道尽了他努力隐藏的所有。
有了前车之鑑,顾扬轩没有犹豫太久。
他踩熄地上的菸,扶着膝盖站起来。
「你知道这是什么bar吗?」
纪程亦的人缘奇差无比,人见人厌,真是太好了。
凭自己现在的人脉,要否认或扳倒这傢伙轻而易举。
顾扬轩挽起袖口,握好拳,准备朝他的脸挥去。
「这不是gaybar吗?」纪程亦朝里头瞥了一眼,两道眉深深锁进顾扬轩心里,「你来这里玩会喝酒吧?回家的时候要不要我来载你?」
叮铃——
一个男生从gaybar里出来,自他们身边走过。
顾扬轩挽到手肘的袖口松垮垮地落了下来。
他身后的霓光打在纪程亦脸上,而纪程亦的眼睛眨也不眨,就这么看着他。
「反正我每天都很晚睡,顺便帮你省计程车钱。」
夜晚突然被霓光照得好亮,顾扬轩莫名惶恐,开始在纪程亦眼里找他读过万遍的情绪。
恐惧、戒备、怜悯。
没有。什么都没有。纪程亦看他的眼神,一点也没有变过。
顾扬轩像被几分鐘前吸入肺里的菸呛到了,突然用力咳嗽,一滴眼泪悄悄鑽出眼角。
他知道,刚刚那瞬间的自己,才最该下地狱。
那就顺便载我走吧,纪程亦。
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