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死。
还不能死在这里。
相厌默默起身,一股妖力平地自起,澎湃激荡地充斥在整个空间,东越凉唯恐相厌使出上次在比武场的招式,提戟急突,扰乱了相厌的起势,双方又迅速交手几招,被对方震开。
东越凉瞪了眼还看不懂局势的花满,凶道:“给我找个地方呆着!不然兔皮给你剥了!”
花满被凶,委屈地瘪了嘴,泫然欲泣。
但局势已经逆转,无形的澎湃妖力凝聚在相厌身周,他慢步走向七扇,轻轻对她张开修长的手,“走,回家。”
七扇怔怔地看他缓步行来,他脚下花草悉数枯萎,他身后,不管是倒下还是没倒下的树通通褪去绿意,继续往外延伸,目之所及,一片灰败。
他的气劲在身侧形成肉眼可见的星星光点,每个光点似乎都是一个小漩涡,贪婪地吸取着周围的灵气妖力,他脚下更是因吸入的气劲太强形成了一个圈,仿佛他脚下的这一小片地是个靠近就会被吸入的无底黑洞。
雪塔震惊地看着眼前的一幕,不敢轻举妄动。
东越凉连忙拎起发呆的花满飞到空中,免她被波及。
而面对他伸出的手,七扇迟迟未回应,相厌歪头,清雅的嗓音带着疑惑:“娘子……”
相厌……
真的是恶灵!
而恶灵……到底是什么样的?
他是什么样的存在?或者,他为什么存在?她从未想过去了解。
现在的相厌……于她而言,还是安全的吗?
夺取他的信任、摧毁他的心智……她真的能做到吗?
七扇屏住呼吸将手递到他手中,相厌微微勾唇,拉起七扇,带点固执地重复道:“回家。”
面对他展现的实力,七扇心头生出防备,毕竟……她始终摸不清他的深浅。
相厌变数太大了。
不过相厌显然没想那么多,牵到娘子的手就很开心,也没想去杀了东越凉雪塔报仇,把她打横抱了在林间一蹦老高地往家赶。
虽然他所到之处花木哀鸿遍野,到了良镇的家,周围的妖感觉到妖力被莫名的吸食,纷纷仓皇逃离,但这完全影响不了相厌。
他把人带回家,立刻开始了日常生活模式,洗漱了便要进屋睡觉了。
七扇跟着莫名其妙地洗漱了,心悸悸地躺在床上,在她脚下,相厌依然打着地铺。
似乎没什么不对。
但又感觉大不对劲。
夜幕下的祭台。
圆形的祭台发出淡淡的、神圣的光。
雪塔作为花部贵族里被选出的神的奴仆,与狼族贵族里同身份的东越凉,这些年一直在堂庭山附近寻觅神的踪迹。
按照当初的约定,这段时间神就会堂庭山附近苏醒,他们作为神的眷属,要继续为神效力。
同样为他们的神效忠的还有狐族,正在赶来的路上。
花满被东越凉放到安全的地方去了。
忽然一个身影从天而降,落在圆形祭台上,东越凉蹙眉抱怨她:“也太慢了!”
那女子抖了抖一双漂亮的狐狸耳朵,看了看月亮的位置,怼回去:“时间还没到!”
东越凉继续说教她:“就你这个德行,怎么会被选为神的奴仆!”
雪塔笑着打圆场:“烈香心头有数的。”
叫烈香的狐妖笑着对雪塔打招呼:“雪塔哥!”转眸睇了东越凉一眼,“自从凉哥和我成亲以后真是看我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都说了,你找你的情人,我找我的相好,怎么还这么大脾气!”
东越凉“呸”一声,“穿一条开裆裤长大的,忽然跟我说要娶你,我真是膈应死了!”
烈香无所谓地把手背在脑后,“我也不知道啊,忽然跟我说我是神的仆从……不和你成亲,那就得和雪塔哥成亲了……”
东越凉气道:“那你倒是和雪塔成亲啊!”
烈香噘着嘴,“可是花部离东都太远了!和你成亲我过桥就能回家,找我的相好……”
东越凉扯扯嘴角,“你是方便了,我家花满觉得我是罪大恶极,觉得她自己横刀夺爱,自愧不已。”
烈香挑眉,“说了让我跟她见见面,好好解释解释!”
东越凉嗤她一鼻子,“闭嘴吧,你只会越描越黑!”
这二人吵架斗嘴,雪塔在中间劝和,忽然风开始聒噪起来,抬头见月即将升至夜中。
时间差不多了。
三人一改吊儿郎当的模样,虔诚伏跪于地,口中默念着颂文,轻而缓,絮絮如丝雨轻敲竹叶。
慢慢地,聒噪的风声变得和谐,音律逐渐合拍,一首天籁神曲缓缓流淌自心间。
“多少年了……”她轻轻喟叹,“你们还在我左右……”
她的声音似乎由远及近,又似乎自他们心间绽放。
“永远侍奉您,我的女神。”三人齐声唱喏。
“几千年不见,让我看看我的孩子们……”她的身影如风,虚影出现在他们身旁各处,或偏头探看,或垂眸俯视。
三人心念皆不妄动,虔诚跪拜,任他们一族供奉的神祗肆意观赏。
她最后停在雪塔身后,双手妖娆地缠在他肩上,“我的小花,怎么这么虚弱?你的部族……发生什么了?”
雪塔眼观鼻鼻观心,回道:“数千年前花部的力量就开始抽丝般流失,直至今日已是强弩之末。”
“哦?”她细长的指甲划过他的脸,“数千年前?这么多年,你们也没查出缘由。”
雪塔叩首,“奴该死。”
她惋惜地拍了拍雪塔的头,“真可怜……”雍容起身,墨绿的蛇尾随她扭腰摆胯的姿态显得妖娆,她随意地伸指,凌空一点,一个石椅拔地而出,她懒懒地倚坐而上,对雪塔道:“我甚至听到,满山的花木都在哭泣,他们怎么了?”
雪塔回话,将今天的事叙述了一遍。
她淡淡地听了,“你们自然杀不了他。”又莞尔一笑,“只是给他个教训罢了。”
她拽地的墨绿长发洒在祭台的地面上,随她动作轻轻地牵动,她掐指一算,“啧,那死对头察觉到我了……”
目光轻轻扫过下首三人,“他的眷属可能会找你们麻烦,我最近照拂不到你们,自己小心些。”
东越凉低着头,问道:“不知……神说的对头和他的眷属是……”
她轻笑着甩了甩尾巴,俏皮道:“你们这辈不知道也是正常,女娲后裔的老对头……自然是龙神后裔啦,两个神族从前就不对付,至于他的眷属……记不太清了,反正来妨碍你们的,杀便是。”
“是,我的女神。”
“去吧。”
三人消失在夜色里。
她袅袅地伸了个懒腰,身影渐渐变淡,最后如轻烟消散在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