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西门是西门以前,也曾有过其他名字的。
当然贺勤也是听九爷说的。九爷在这一块一向很小心,他会尽量不让贺勤新旧回忆產生混淆,因此有的事他是不会提的。
但西门的旧名称,是贺勤慢慢想起一些事情以后,心觉奇巧才询问的。
在他记忆里,一直恍惚有个叫「华林」的地方。
尔后九爷才道,「华林就是西门旧称。我们住在那里的时候就叫华林。」
「这名字有什么意思?」贺勤随口一问,他以为九爷肯定又能再次侃侃而谈,跟他介绍老华林由来。
可姜賾悟只是寻思良久,才道:「搜肠刮肚也没能想起什么。似乎打小那地方就叫这名字,没来由。」
贺勤笑了,「是你不知道,不知道就说不知道,什么没来由。万物有名字都有原因。」
姜賾悟笑而不语,九爷说没来由就是没来由。
总之,像范良或是萧兰茝他们这种人,是不会称华林为西门的。
那感觉很像老一辈的人总喜欢讲老地名。可能是讲惯了,改不了,也可能是怀念又或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夸耀,一样的地方,改了名字后来的人便听不懂了,像个秘密基地。
其实他们都年轻,可到底都经歷了太多。
华林对他们而言是时代的记忆,曾经如此风光的地方。虽是荒烟漫草,却是个宝地,有姜九爷坐镇在那里,华林如同刨地便能有钱。
当时管他多有派头的高官贵客,都不辞辛劳走一遭华林,就为了谈上生意,沾点好处。
没人会嫌弃那里地处偏僻。
那样的地方,他们是不可能遗忘的。
那地方带来了利润,也带来了血腥。成也九爷败也九爷,可说穿了,华林要没了姜賾悟,就是块死地。
但他再次归来后,兴许是触景伤情,倒也不爱回去了。
贺勤不怪他,那片土地上,肯定埋藏了太多逝去的生命。
姜賾悟认为自己没保护好的,他没脸看。
范良抓着酒杯,玻璃杯子杯缘又大又圆,杯身上有着雕花,被酒水透出的顏色染成了金色,范良指尖轻敲着杯口,那动作透着焦躁,可在范良身上倒更像兴奋,「跟华林一事有关的,大半都是官,另一半就是姜家那些人。主事者主要还是姜小二爷跟七爷还有那狗三,而华林那事,腥风血雨为的还是k-533。」
萧兰茝轻挑起眉稍,「现在还有k-533吗?」
「没了。」范良大叹一口气:「华林都成什么模样了?」
「k-533是什么?」方寧问道。
萧兰茝立刻回答,「能神经致幻的一种菸草,很特别,只有姜九爷知道怎么混种培育种植,那时简直是天价,因为是菸草,也不算毒品,算灰色地带吧,抽的人都是些名望,很高级的菸。」
「为什么叫k-533?」这回换苏惠全提问了。
范良笑了,「外国人都喜欢这样,搞个编号才好卖。九爷为了搞出口,随便编的。这东西在我们这里,就叫华草。全名就是华林草烟。」
华林草烟?贺勤后脑一抽,总感觉又有什么呼之欲出。
乳白色的菸管,滤嘴是深蓝色的,上头缠绕着金色的花纹,缠着金线,端庄大气。
烟盒硬壳外包着绒布,也是穿着金丝线,上头龙飞凤舞写着「华林草烟」。
「总之那东西,」范良接续说着:「比原子弹可怕多了。大家争相模仿争相想知道配方,可至今依旧没人成功。当时就是为了这个华草,闹得满城风雨。」
姜賾悟没说话,只静静抠弄着酒杯上的图腾。
他在想什么?贺勤有些介意。
「华草的利益到底是太大,大家都想分杯羹。姜狗三也是因为想霸佔姜老头的遗產,调查了九爷身家,才意外发现华草这东西。当然主要还是归功陈春恆那老东西,为了巴上狗三大腿,倒也不惜出卖九爷。」范良道。
「三爷不是九爷『死后』才发达的吗?」苏惠全问道。
「是没错,但真要说起来的话差别应该就是姜成民很有门路,他跟官密不可分。陈春恆到底是想当上流而不是流氓。」范良笑了笑,对陈春恆满是不屑。
萧兰茝接着道,「不过当时华林提炼技术还不够好,我在国外有个大麻工厂,跟九爷谈了合作,货物都是运送到那里加工处理,再回来,价格又能翻倍,就是这批回来的货出了问题。」
贺勤想起那日询问姜賾悟时,他提起的帐目与货物兜不拢。他为何不告诉他华林草烟的事?
「原先我是怀疑九爷的。毕竟那是他的货,却成了萧兰茝的钱。」范良道。
「说那什么话,我跟姜九爷是合作关係。到你嘴里成了他的货变成我的钱。政客黑嘴。」
姜賾悟总算开口,「讲那些古都没意义。主要是牵连其中最大的到底是谁?」
「当然是巩云那傢伙。」范良道。
巩云这二字一出,在场都是一阵沉默。
想都没想是这么有威望的人。这巩云,可说是白道里最大的人物,随口一声都能调派一堆人为他效劳。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姜賾悟问道。
「早知道了,你假死后没多久我就知道了,当时我顺藤摸瓜,却摸到了巩云这大佬,心里也慌。我想我的单位是不可能玩得起的。但这事牵连太广,巩云在华草这一顿吃相也过于难看。我不想就这么算了,因此计画靠近巩云计画了很久,花了好几年好不容易攀上点关係,可却没想计画全乱了。」范良说着。
「你原本打算怎么办?」九爷又问。
范良有些尷尬,看了眼苏惠全,「原本。先说了原本,原本我是想着找一个杀手跟我一起搭档,然后出其不意做掉巩云。做掉再查案,上头就没顾忌了,而且人也不是我杀的,即使那杀手被发现也是他的锅。但谁成想,九爷不但回来了,萧兰茝还让人派我一直暗中观察的杀手来杀我,然后我其实早就想睡了人家那杀手,之后真的睡了以后,才知道早喜欢上了,怎么样也不可能捨得他做这么危险的事了。」
「……你可真是奇葩。」方寧总算肯跟那范良说话了,「有你这么追求人的吗?」
范良乾笑了几声,连忙转移话题,「所以我后来就觉得依靠老家这路肯定没用了。」
「可是你这样不就背叛了组织?」方寧又问。
「没办法,喜欢上了不都得负责吗?」范良微微一笑,「爱情跟正义总得选一个。不过,那巩云到底不是好货,道虽不同,义在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