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隻亮蓝色的雀鸟跳进蓝晏清房间的窗里,再跳到桌上,杨慕珂本就没能睡熟,他怕蓝晏清随时会回来,一听到鸟囀声立刻清醒的坐起身。
杨慕珂看清那隻雀鸟后忧心道:「不要再进来了,出去。」
雀鸟歪头像是没看懂,往青年的方向展翅飞去,碰撞上一道无形障壁,被那道禁制给烧得什么也不剩,那一剎那间杨慕珂好像捕捉到了些微的灵气波荡,蓝色雀鸟并不是真的鸟儿,而是一道意念。
「等我。」是明蔚的意念。「我会找到你。」
杨慕珂黯然的神情慢慢恢復一点精神,重燃了希望,他凑到窗边望向外面的远山林海,还有白茫茫的烟嵐,一心相信明蔚会来,只不过他却弱小到什么都做不了。
过不久天色忽然变暗,在这潢山之巔应是鸟兽绝跡,仅有灵兽能来去自如,现在却有数不清的各色飞鸟出现,牠们佈满天空,一批又一批的落到灵素宫各处,大多聚集在藏风阁外,几乎所有弟子都跑出来观看,有人察觉那些禽鸟透着妖魔气息而下令弟子们击杀,可是鸟儿依然源源不绝的从云里飞来。
「等我,杨慕珂,等我去找你。」
杨慕珂又听到明蔚的声音了,像是在风里,在天上,在身旁,甚至直接贯入脑海。他有些慌,明蔚若隻身前来,肯定会像那些虚幻的飞鸟遭到灵素宫所有修士击杀,可他却只能等待和相信。不过,也许对明蔚来说这样就够了?他知道那些飞鸟幻像皆是明蔚的探子,承载其意念而来,就算他做不了什么,但也不会失去意志就此放弃的。
外面天空飘来一朵炽亮白云,云里降下暴雨,将所有虚幻的鸟兽击散,杨慕珂听见外面有人说:「不愧是蓝师兄,我们打这么久也没用,你一招就解决了。」
「不过是妖魔使的普通幻术罢了。」蓝晏清的声音和脚步声由远渐近的传入房里,杨慕珂本想跑去躲起来,但房间就这么大,他也厌烦闪躲了,因此还是站在窗边盯住门口。
蓝晏清和尾随而来的其他同门弟子说:「日前我和师父在外救回了失踪的盛雪,只不过他被妖魔所惑,变得神智不清,现在只能将他关在我那儿。方才的幻术就是盯上他的妖魔所使,那妖魔难缠得很,师父让我看紧小师弟,你们也快回各自的岗位做准备,或许很快会与那妖魔一战。」
其他弟子乍然听闻此事都充满疑惑:「原来、盛雪不是死了啊?」
「我怎么记得当初宫主说盛雪被妖魔害死了?」
「而且还落了个尸骨无存的下场。」
「怪不得蓝师兄这些年一直在找他,原来盛师弟是被妖魔给藏起来了?」
杨慕珂气得发抖,房门一打开他就怒道:「他说的都不是真的!蓝晏清,你这个虚偽小人,放我出去,我根本不是盛如玄的孩子,他、蓝晏清才是。你们不要被他们父子矇骗,我不过是被养来当蓝晏清替身的。若没有他口中讲的妖魔救我离开,我早已死无葬身之地。」
其他人面面相覷:「他这是?」
杨慕珂还认得那几位同门,焦急喊他们名字并解释道:「我知道自己口说无凭,你们不可能这样就怀疑盛如玄和蓝晏清,可我说的都是真的!」
那几名弟子为难苦笑,蓝晏清上前一步望着杨慕珂说:「好了,你别激动,气大伤身。妖魔蛊惑你是事实,若非如此,你怎会离开这里,如今又继续说些混淆虚实的胡话?你们也见到了,我小师弟他这几年饱受妖魔摧残,都神智不清了,竟将我与师父当作恶人。」
「不是的……不是这样,蓝晏清你、太卑鄙了。你们听我说,方才蓝晏清还对我下了咒,他对我、对我……」
杨慕珂对上蓝晏清沉冷的目光,忽然说不出话来,蓝晏清转身将那几位同门打发走,关上门走回他面前浅笑说:「傻得真是可爱,那些话你说多少遍都不会有人信的。况且,你说得出口么?说我覬覦你,一直都想将你纳为己有,这种事你说出口不会羞耻?我已是金丹期的修士,他们又怎会认为我对你有那些心思?不过,你跟着我,我总能护你周全。你也是见识过的,除了灵素宫,那么多门派的人都希望与我交好,可我从未真心将他们看在眼里,我心里都是你,可你对我这样拒之千里,究竟我哪一点不好?」
蓝晏清态度变得咄咄逼人,杨慕珂被逼退了好几步,踉蹌着背贴到墙面上。
「你不要过来!」杨慕珂双手挡在身前想推开蓝晏清,却又害怕碰到对方,总觉得一旦沾上就会被擒住,被慢慢扼死。
蓝晏清最看不下的就是杨慕珂这般抗拒他的样子,当即怒火中烧,掐住杨慕珂的颈子轻松把人压制,他说:「你就是死也只能是我的,盛雪,早知道就让所有人都以为你死了,是啊,本来我也想这么做,把你悄悄藏起来,要不是师父他……」
杨慕珂扳不开蓝晏清掐颈的手指,艰难挤出细碎的呻吟声:「放、嗯……」
蓝晏清被他脸色发白的样子吓了跳,赶紧松手,忽然又态度温柔拥住人关心:「没事吧?伤着没?那护命的咒誓也是在防我,你放心,我死了你也会没事的。」
「不要。」杨慕珂挣脱不开蓝晏清的怀抱,无力又噁心,有人来敲蓝晏清的房门,不过来者不善,蓝晏清暂时放开他去应门,外面来的是林东虎,端着一碗药来。
林东虎对蓝晏清稍微点头致意,瞄了眼房里脸色极差的青年,他勾起嘴角说:「我给师父跑腿完,遇上了宫主,他要我送药过来给盛师弟喝。盛师弟脸色不好啊,喝了这个药很快就会好了。」
蓝晏清闻到那汤药的气味说:「闻起来有些陌生。」
林东虎脸上笑意更深,有些幸灾乐祸的样子说:「这叫月下醉,本来我们这样的名门正道是不会有这样东西的,一般双修的外道也会喝来调理和助兴,不过这里面添了一味材料,风拂雨,连吃三幅就会改变饮用者的气脉,养出炉鼎体质。」
蓝晏清沉下脸拒绝道:「我不需要这种东西。」
林东虎稍微耸肩笑应:「我想也是,不过宫主吩咐了,叫我一定要让盛师弟喝完。你是正人君子,不想这样对盛师弟,但我猜想以盛师弟的相貌,也会有别人乐意接收的。就算炼不出个好炉鼎,摆在身旁也是赏心悦目不是?何况宫主有令,若不确保盛师弟只听从于你,那就只能送他去幽冥了。」
蓝晏清瞪着他质问:「你知道多少了?」林东虎肯定知道盛雪不是盛如玄的儿子才敢如此,他一直知道林东虎常往师父那儿跑,他心中既然不屑林东虎,也就没太在意,现在却体认到林东虎原来都在替师父做这样见不得光的事。
林东虎挑眉敷衍:「没什么,该知道的都知道,不该知道的,宫主他老人家也不想我晓得,我也不想探究,知道太多命不长啊。蓝师弟,我是领了宫主的令来的,你别让我为难。你是要自己餵他呢,还是我将盛师弟领回去餵完药再送来?」
蓝晏清负在身后的一手紧握拳头,勉强压下怨愤的情绪,另一手比了手势让林东虎入内。
杨慕珂没想到蓝晏清竟会对林东虎那种人妥协,他不敢置信瞪着蓝晏清的侧脸,然而他修为低微,就算拼了命也难以抵抗,只能任由林东虎噙笑走来强灌他汤药。
「没用的,盛师弟。」林东虎打断了杨慕珂的手脚,对其惨叫和蓝晏清的怒斥恍若未闻,他又卸了杨慕珂的下巴把药灌进其口中,同时出声吓止蓝晏清说:「由我来餵就是这样,盛师弟也绝不是个安份的,这你也清楚。要是你不希望我伤他,下次你自己餵吧。这点伤又没什么,你那儿的丹药给他吃了就会好,何必大惊小怪。」
杨慕珂被灌了那碗月下醉,嘴边因为咬伤唇舌也都是血,手脚瘫软垂在身侧和地上,因为疼痛的缘故,脸上都是泪痕,又没办法抬手擦拭,看什么都有些模糊。等林东虎一走,蓝晏清立刻过来餵他吃了一颗上乘丹药治伤,但他恢復得不像修炼有成的修士那么好,还得再躺上半天以上。
「我知道你恨我。」蓝晏清抱着杨慕珂低喃:「不要紧的,就恨吧。那药一旦吃了三次以上就难以挽回,可我……还不能离开,我想带娘亲走,我也不会让你留在这里的,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喝到第三碗药。」
杨慕珂实在气坏了,口腔里都是铁锈味和药味,令人作呕的还有蓝晏清这自詡情深的态度,他也看不清蓝晏清是怎样的表情,不过这样也好,他不想再看见这人。他感到一阵悲哀,哑声低语:「你怎么会变成这样……你疯了。」
蓝晏清就像没听到似的,轻轻将人安置回床上,把杨慕珂的脸和手脚仔细擦乾净,他轻声问:「我帮你换件乾净衣裳吧?」
「别再碰我!」
「盛雪,骂我吧,如果这样你会好受一些。」蓝晏清凑近杨慕珂想亲他一口,只是犹豫后轻轻碰了下嘴角,杨慕珂没能躲开他,似乎又气得要掉泪。他其实也不愿如此,他是希望杨慕珂开心的,开心对他微笑,喊他蓝师兄或唤他的名字,但一切早就来不及了。
「这全是那妖魔害的。如果不是妖魔把你的心都夺走,你还会是我原来的小师弟。」
杨慕珂漠然不应,他知道跟这疯子说什么都没用了。
***
高原上一望无际的茵绿春草,本该生机勃勃的景象,现在却笼罩沉重的肃杀之气。
红罗率教眾拦阻明蔚的去路,那些教眾没有上千亦有数百,他们修为不高,实属乌合之眾,除了修为已臻分神初期的红罗之外,还有几个金丹初期的修士,其馀人至多就是凝脉大圆满,连元婴境界都不到。
那些修士们列阵等候多时,红罗的长发随风飞扬,她笑得风情万种,对眾教徒放话道:「今日谁能拦住他,就赏一粒元婴丹,三棵明悟草,还有教内中上阶宝库里可随意挑十件东西。不择手段,杀了他也行。」
明蔚一头霜白长发也在大风中飘飞,彷彿是对这里眾多修士聚集有所感应,本来的晴空在顷刻后也阴云密佈,他漠然扫视对面的人墙,啟唇道:「吾不愿有无谓的杀生。不想死的,现在走。」
红罗继续煽动教眾:「这妖魔盯上了天人之子,这些年都是灵素宫的盛宫主在护着那孩子,过去我们两方多有误会,今日务必灭此妖孽以正本教名声。」
明蔚不再多言,却也无心造杀业,此境于他的压制不大,仅是释出威压就已经让修为较低的修士当即跪倒或趴地,无法再振作向前衝,剩馀的修士为了想要上乘丹药和更多好处,因而拼命抄着法器、兵刃朝他杀来。
往前衝的修士也并非不怕死,他们边砸法术边喊话:「听护法的,他才一个,我们这么多人,杀死他!」
「围起来,佈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