优想起诺因笑容灿烂的表情,当他用感应力逼问“你们有星际飞船吗”,诺因说“没有呢”,那信心十足的样子,不愧是他的后代,耍心机时跟他一个样。
“他耍了我,那臭小子,他说没有飞船,但不是没有办法借来、租来,或者干脆就是……”自己求当小弟的。
席恩……基连又看了屏幕一眼,虽然好奇极了,想要探究这个人身上的奥秘,追索故乡被毁灭的真相,但是合作的可能已经被这个笨儿子搞砸了,目前也无法考虑到那么遥远的事情,需要先度过眼前的难关。
基连憾恨着,无意间向下一瞥,发现了一个破绽。
为了近距离观察那些飞船,他走到了两个科学家的另一边,基连的眼神何等凌厉,立刻看出缅白大褂上的血手印,就算不用终端手环的指纹比对,他也看得出是谁留下的。
“维烈?”
这下他不得不怀疑儿子杀人了,地上那具尸首的胸口还留着指印。
“你杀了缅和零?”基连几乎确信了,核装置确实可以操纵尸体。维烈想装昏迷,可惜他现在的智商知道有魔核打底,这么低级的伪装是骗不了人的。
优盯着那些星舰:“维烈,你把摩耶带到了什么地步。”
维烈头朝下埋着的脸庞露出怨恨之色:不是你们把摩耶丢给我的吗,不顾我的意愿,那么我把摩耶毁掉,称心如意!
“到底怎么回事,你老实交代!”基连再也顾不得矜持,冷静也荡然无存,厉声质问。
维烈装死趴在地上,但是他从来对抗不了这个人的威严,哼哼:“有人要杀我……”
“我不是问你那个精灵,是问你那么多年,到底在摩耶做了什么!为什么不按照我吩咐的,带领剩下的人,立刻出发来找我们?”基连气势全开,维烈如同被贴惯了电极的白老鼠,连连哆嗦。
“我……我恐高。”他临时找了个理由。他谎话连篇的体质确实卓越,在这当口,在基连面前都敢撒谎。但碍于没解开完全的智商和重伤失血,找了个不怎么高明的理由。
基连一脸不可思议,被自己的儿子刷新了对愚蠢的认知。
“维烈,你脑子有问题吗,你以为这种借口可以骗我?你六岁我就带你体验模拟飞行环境了,每年提高,哪怕你吐到昏迷没记忆,也天天训练。到八岁,你的戒断反应全消,把你扔到宇宙滚筒洗衣机你也不会晕!”基连冷酷地道,当时全摩耶的人,包括两个助手缅和零都不忍心,因为宇宙航行引发的生理反应太剧烈,哪怕军校出身的实习生,最小也是从十岁开始受训。可是基连就循着自己定好的时间表,严厉锻炼自己的复制人,瞒着也会激烈反对的好友。
第一次做虚拟瓦普跳跃飞行,维烈体内地动山摇,又是呕吐又是发烧,即使如此基连都没有手下留情,只是稍微降低了难度。那时照顾他的阿姨们都大骂这个父亲没人性,是禽兽。不过当时年幼的维烈只想着讨父亲欢心,就算难受到快要死掉,也是认为自己不好。
想起那些不堪回首的记忆,维烈狼狈得脸色青白交错,但他的确训练有素,硬是连个呕吐的反应都没有。
基连更加确定,下达命令:
“优,用你的异能逼供!让他吐露!!”
第九百二十五章 父与子(下)
首代魔王心中不忍,但还是使用了自己的心灵控制能力,让维烈炒豆子似的把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一股脑倒出来,也让两人听了个目瞪口呆,无法想象世上有蠢成这样还能充满人间奇遇的奇葩。
维烈不跟上,确实是因为恐惧症。
他的潜意识已经烙下了根深蒂固的厌恶,就算身体适应,也憎恶在宇宙飞行的感受。父亲在的时候,他被迫承受,养成了在基连面前条件反射的习惯,再痛苦,也屈服于暴·政。可是基连一走,谁都别想让他接近那个模拟空间舱。
只要一靠近,他就有尖叫和崩溃的冲动,扔开操纵杆,彻底软成一滩泥。
不过开头,维烈还是谨遵基连的嘱咐,含辛茹苦地养育其他统治者的子女,教导他们,更不想让这些“弟弟妹妹”尝到自己吃过的苦头,等艾尔拉斯等人十岁以上,先让他们从失重环境开始体验,温柔地照顾这些孩子。大家都玩得高高兴兴,和宰相亲密无间,那是维烈最幸福的时光。
可是随着他复制人的身世公开,小辈们都变了面孔,排挤他,捉弄他,每次外出游玩,都不肯让他带队,嫌弃他是复制人,手脏。就算和他一起玩耍,也是一味捉弄他。
维烈知道艾尔拉斯等人是跃跃欲试想做宇宙旅行的,但他们看不起他,恶作剧起来,什么事都做得出。他们胆子大,万一去了遥远的外太空,把他独自丢在摩耶怎么办?
那时维烈最恐惧的,就是一觉醒来,发觉摩耶的大家都走了,只留下他一个人,和一张“复制人去死吧”的纸条,让他最痛苦的一句暴言,甚至因此患上了失眠症。
于是他偷偷加大了难度,把模拟舱的生理反应提升到危险等级,将艾尔拉斯等人弄吐,摩耶的小辈都对飞行和驾驶飞船生出了恐惧症,维烈这才满意放心。
让大家都不敢出去,待在摩耶里面就那么平静度日,是最好的。
维烈选择性地遗忘基连要求他带队追上的嘱咐,欺骗缅和零父亲和长辈们会回来,忍受周围人对复制人的歧视,反正不会比现状更糟糕了。他也努力过,半夜去模拟体验舱,可是还是不行,他痛哭流涕,瘫软在地,吐得一塌糊涂——因为那一声声在脑中回响的“复制人”,他才能够讽刺地吐出来,恢复正常的生理反应。这让他生平第一次对奉若神人的父亲生出怨恨,于是他有一天,拆开了宝贵的神经连接装置,做成了一只游戏头盔,换来了艾尔拉斯等人的笑逐颜开和夸奖——其实小孩子吵架本来就如此,过一段时间也会海阔天空,维烈却认为是自己讨好才能换来大家的期许和认可。
这就是他屈辱的开始。
维烈滔滔不绝地倒苦水:是父亲不好,害得他得了恐惧症,给他套上一层又一层规定,害得他不敢反抗周围人,只能到艾斯嘉杀人发泄,不,他是杀精灵,精灵不是人,杀多少都没关系;谁让父亲规定他不能用异能伤害摩耶的人,他于是发明了魔兽,魔兽就是他自身,他不能杀,让魔兽代替他杀。
父亲用智商手术压制他的智力,害得他学习能力那么差,被所有人看不起;父亲不肯正常生育,害得他成为复制人,天生低人一等,被全摩耶的人欺负,因为一句复制人,抹杀了他一切辛勤付出——都是父亲!是父亲的错!
所以他找到了父亲,不,是和父亲相像的席恩,用折磨席恩报复父亲。反正那些艾斯嘉的神也允许他折磨,他们封印了席恩双胞胎弟弟肖恩的记忆,他相处了四年的朋友。他没有告诉肖恩,继续折磨席恩,千年来日子好过了许多。可是席恩逃走了,肖恩想起来要杀他,父亲又没有了,摩耶的人还是瞧不起他。还有最瞧不起他的缅,居然想要让杨阳替代他,所以他把杨阳放到地球,一炮轰了杨阳的故乡……
维烈不断倒出这些年来的怨气,做出来的龌龊事和一切阴暗的心理。
基连满心的荒唐,他居然养出了这么个废物?
在这当口,他隐隐约约意识到是自己的某些做法有问题,他冷酷无情的训练方法将维烈养成了一个听从命令的士兵,一只条件反射的看门犬,却不是一个独立,正常的儿子,在上司——控制他的人走后,维烈当然失控了。其实也是基连·赛普路斯对以为能把控在手中的一切的失去掌控,他自身的失败,人生一场彻彻底底的惨败,是他的错误。但是把傲慢、独断、高智商的自负刻进骨髓的科学家不愿承认,只用最冷峻的口吻道:“维烈,你的确是个废物。”
吐露陈年心迹后,维烈已经虚脱了,闻言如遭雷击,怔怔地抬起头。
过去他以为席恩像极了基连,这一刻才发现根本不像。
那个男人的灵魂滚烫无比,感情炽热得令人羡慕,对自己的弟弟,对自己的孩子都掏心挖肺地挚爱,牺牲全部地守护。而基连,他的父亲,他已经遗忘了他这种非人的冷酷,绝情,自以为是的掌控欲。
“我也有苦劳啊,你知道我那么多年是怎么熬过来的吗?”
他的确有很长,很长的时间,都是为了这个人,支撑自己。他也尝试过努力,可是他还是怕……不敢走进那个带给他童年噩梦的模拟飞行舱,那些吐得肠子都翻搅出来,在被窝里独自蜷缩着哭泣的夜晚……父亲冷峻严酷的眼神,毫不怜惜,只有鞭策。优叔叔和爱琳阿姨她们都走了,周围人的歧视和窃笑,朋友们对复制人好奇探究的眼神,挑剔的态度和对比,无人关怀的孤独和无助,有质无形的欺辱和伤害,身为复制人的卑屈和无望……
“父亲,你走了那么久,我一个人支撑……”
“废物。”
基连冷冷地道,他已经调出实验室和其他地方的录像,看到了过去,这个没用的东西不但连摩耶也管理不好,连一群小鬼也养不好,这么长时间一点进步也没有,只会躲在房间自怨自艾,还杀害了他的助手。
维烈一蹶不振地跪倒在地,仿佛失去了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