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乱的迷失中,席恩甚至感觉不到自己,他的灵魂和身体都在渐渐失去知觉,直到感到了嘴里残留的一丝丝甜意。
如此甜蜜和隽永。
他第一个想起的,是很久以前黑袍的学徒大厅,那个偷偷塞给他糖果,面目已经模糊的少女。
然后是童年喝了苦药,肖恩喂过来,已经稀薄没味道的番薯。
最后是刚刚,真真实实放进口中的一颗糖。
『他舍弃,背叛我们那么久,结果一粒糖就能收买你了?』阿斯蒙蒂斯冷笑。
“不是。”
那颗仇恨锻造的坚固心房,冰封的外壳,早已千疮百孔,才会挡不住缝隙射进来的阳光。
不是只有肖恩一个人的原因。
席恩的指尖触摸到了暖意,重新有了微弱的触觉,被现世的阳光照耀,神殿的柱子,上面有魔法路牌的印记,传来熟悉的、法术独有的波动,还有个可爱的笑脸,不知是神学生还是魔法学徒画的。
不是只有肖恩。
是摄政王拉克西丝绞尽脑汁的神明契约,是诺因身为仇人子女的不恨和敬意,是杨阳坦诚复制人身世的决心和交的木鸟作业,是罗兰的一见如故和仰慕敬爱,是世界之钥的不忘和劝说,是冰宿身上的遗传印记,是月前辈的嘉许和歉意,是罗比安前辈的道歉和期望,是后辈们矢志不移的追随和一声声呼唤,是神级前辈们的欣慰和不回头的背影,也是肖恩终于想起来后想救他的心愿。
迟了也好晚了也罢,那终究是一片真情。
世上没有真正的善意会白费,他不允许那样的事发生。
他得到的已经太少了。
也足够了。
这一刻,法师想起了一生得到过的所有善意,微弱得像无边无际的黑夜里仅有的几点火星,反而极为明亮,传递出持久的温暖,还有他的孩子们,在西琉斯的朋友部下。
维罗妮卡道:『我们变得这么不男不女,肖恩还是那么阳光健康,你不憎恨他吗?』
『明明十七岁见到他的时候,恨得想杀死他,羞耻得无法露出真面目。』
“是的。”席恩平静地回答自己,袒露内心,逐一破开迷障。“但我更想拥抱他,叫他肖恩,希望他认出我,这才是我最强烈的真实想法。”
童年的自己悲伤地道:『我又做那个梦了,总是忘不掉,我还爱肖恩,可是我更恨他,他为什么不救我?在我们被人凌.辱的时候快乐地笑着。』
“是的,我们向他求助,我一直在心里呼唤肖恩,救救我。”席恩叹了口气,“直到今天也是,而且刚才,他的确救了我。”
“他可以缺席无数次,但是只要一次和我同在就够了。”
『我们人格分裂,变成这样的怪物,也是因为……』
“搞错。”席恩毫不留情地纠正,“逻辑错误,你们是我的魔法成就,我十三段的基石,我骄傲的成果,和我那位废物弟弟没有半毛钱关系。”
他和他们终于笑起来,带着一丝释然。
『席恩,我们要原谅吗?』他们眼神复杂地看着他。
“不,我只是原谅了自己。”
“丑陋也好,肮脏也好,卑微也好,黑暗也好,罪恶也好,我们就是这样活下来的,活着在那个年代就是胜利。你们是我骄傲和自信的来源,也是我强大的根本,没有你们我活不到今天,这就够了。”
“我当然还恨他,但是本质上,我不是更恨忘不了他的自己吗。”
“而且我现在确实比肖恩强大,我做到了,我赢了。”
“我无需再恨他。”
人格们沉默。
“我们还需要他,我还爱着他。”
“我喜欢现在的生活。”
“好不容易才可以不受打扰地学习研究魔法,有自己的法师塔,有爱我的亲人,我何必怕呢?”
『你说得对。』
魔月的魔法消失了,还有其中的另一种力量。
席恩突然笑起来:“呵呵,史列兰,出来。”
暗黑神静静走出阴影,他同样拥有读心术,刚才就是他煽动了逆神者的人格和负面感情,险些将他卷入内心的黑潮,永不超生,自我毁灭。
席恩很清楚,刚刚一战的凶险程度不亚于他生平任何一仗。
那是天人之战,和自己的战斗。
不过,他没有赢,也没有输。
对于自己,像肖恩说的,不需要赌着一口气死不认输,那是对别人。他不必一定要赢,但他也赢得了理解和支持,妥协和出发。
他得到了非常重要的东西。
“你为什么会这样?”史列兰问道。
“刚刚用自己不清楚的东西差点杀了人还问当事者,无知真可怕。”席恩轻笑,冷静下来,“这不关你的事,史列兰,我就告诉你能认知的事,既然你眷恋人的生活,就不要打着两全其美的主意,早点做出抉择,不要一边想着当神多么强大肆意,一边偷窃人类给你的温情。”
史列兰天真地道:“我为什么要做出选择?这个世界的一切都是神创造的,我也有强大的力量,可以满足我的欲望,就算回去,我也能下来找杨阳、诺因、莎莉耶这些朋友,和他们在一起,我为什么不能都要?”
席恩一愣:“的确,道德观是后天灌输的,贺加斯没给你这东西,要一个邪神懂得善恶、原则和限度也太为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