烧灼视网膜的火焰,映成暗红色的天空下成排的屋舍,攒动的人群……熟悉的景象一一掠过眼前,就连暴怒的叫喊,也殊无二致。
「罗里兰塔,你这人类的叛徒,还不滚出来!」
「这是谁?啊,是斯科特先生!」
「快追!他逃不远!混帐家伙,倒戈帮助异族不算,还谋害尊贵的皇子!」
…… ……
「吵死了。」躲在仓库的一角,罗里兰塔向来冷定的语调难得透出一丝不悦,原因是他怀里刚刚稍微平静下来,又被吓得大哭的儿子。他一边喃喃着无意义的话,一边拍打被襁褓包裹的小身子。从笨拙的动作,可以看出他是个没经验的爸爸。
「如果你妈妈在就好了。」
哄了半天没成果,罗里兰塔微一苦笑,侧耳聆听远方的动静。沉吟片刻,他一字一字道:「帕尔,别出声。」
话音刚落,哭声立止。蕴含魔力的声音封印了婴儿的声带。罗里兰塔轻轻将儿子藏在一堆木箱后面,露出不常笑的人特有的,青涩的笑容。
「虽然你可能不会记得,但还是希望你代我向她说声对不起。」
爸爸……
过去的记忆与现实的声音混合,汇聚成一股巨大的洪流,冲击着咽喉,扩散到四肢百骸,火烧似的疼。他痛苦地挣扎,试图摆脱这非人的折磨,却有一双手紧紧钳制住他,不让他动弹。
不知过了多久,他再度睁开眼睛时,视野一片洁白,看不见天也看不见地,只有白茫茫的雪。他试着挣了挣,身体不听使唤,反而是声带响应了他的努力,发出一声细微的低吟。
他先是震惊,而后狂喜,连声道:「妈妈!妈妈!」一心想看到母亲惊喜的面容,完全遗忘了昏迷前的情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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莉拉没有听见。
当他精疲力尽地敲开雪,爬回地面,映入眼帘的是母亲支离破碎的身体,整个背部被铁犁、锄头、钉耙之类的农具撕得血肉模糊,露出白森森的骨头。两只手臂掉在旁边,是他爬出来时挣断的。尸体已经冻得比石头还硬,褪去了最后一丝生机。
之后的记忆完全不清楚,他只记得回过神时,母亲正对着他微笑。一丝笑意凝结在她完好的容颜上,平静、安详、充满了幸福。
直到很久很久以后的今天,他依然不懂,为什么母亲能那样笑?在那样的情况下,能那样笑?
他没有哭,捧起一把雪,轻轻盖在母亲脸上,一直到整个身体都掩埋住。然后他站起来,走向医馆,去拿他的小提琴。
一路上没人拦他,人们看着他的眼神像看一个鬼怪。他来到医馆前,顿了顿,明克夫妇的尸体就躺在他脚边。
「啊,这样也好。」他听见自己的声音道,「就可以没有顾忌了。」
第二百八十三章 羽翼与旧伤(完)
寒冷的感觉消失了,伴随属于过去的悲哀一起沉淀,渗进了内心深处那道从未愈合的伤口。取而代之的,是从伤口流出来,名为“痛楚”的鲜血,一波波压迫他的神经,不允许他再睡下去。
模糊的视野映出陌生的天花板,他怔了怔,吃力地转过头,打量四周,第一眼看到的是蹲在壁炉边,有着淡金色短发的黑衣青年。
“师父,你醒了?”
听到动静,罗兰欣喜地转过头,见帕西斯动了动,忙道,“啊,你还不能起来,也不能说话,等我把这锅姜汤熬好,你喝了就会暖和起来了。”
虽然不觉得冷,帕西斯还是顺从地躺在床上,回忆昏迷的原因。浮现在脑海里的是空荡荡的神殿,还原成沙子的沙之精灵,大厅中央的传送法阵——贺加斯眼中的景象。
哼……他自我解嘲:又活下来了。
“好了。”罗兰端着姜汤走过来,一手扶起师父。
温热的液体流进体内,帕西斯感到精神了些,推开徒弟的扶持,打量室内,问道:“这是哪儿?”声音有一丝沙哑。
“我的别墅。”罗兰淡淡地道,“本来我想把你带回宫里。”
帕西斯打了个寒噤,听出徒弟平静语气下的怒火。
“罗兰,我不是故意不通知你……”
“你想说你昏倒前都好好的?”
“就是这样,我发誓!”帕西斯板起脸,随即转为讨好的笑容,“呐,别生气了,我道歉还不行吗?”
罗兰盯着他看了会儿,叹道:“我发现你时,你已经起码躺了两天。”
“啊,那真是很凄惨。”
“身上还有很多伤口……”
“哦,这个没关系,是我为了保持清醒自己划的。”帕西斯满不在乎地道。
罗兰皱了皱眉,强忍追问的冲动。人都有隐私权,帕西斯自然有保留秘密的权利。
“好吧,不说这些,但是我不能再让你一个人住了。”
“喂喂,罗兰……”
“从今天起,你就住在这里。所有的东西都有,每天会有仆役来打扫,你三天向我报一次平安。”虽然不刻意张扬,但罗兰拿出气势时,真没几人抵抗得了。帕西斯也只能小声反对:“我不喜欢外人……”
“他每天是固定时间来打扫,你不喜欢,避开就是。”
“我习惯把房间弄得很乱很乱,有时候还要实验魔法和药剂,她一个人忙得过来?”
“只要你不把房子炸了,他一个人就能忙得过来。就算真的炸了,他也会找工匠在三天内修好。”
“万一她来的时候我发作了怎么办?全身割得血淋淋的,她一个弱女子不吓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