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氏打开,自里头亲选了枝并蒂珠钗插入称玉鬓发间:“这般便更好了。”
称玉打小就没娘,到这府中那声“母亲”也不过敷衍了事。
这会儿刘氏和颜悦色,明显与上回左右敲打不同,又是送衣裳又是赠钗子的,她倒觉得有些不好意思,红着脸摸了摸发髻道:“谢谢母亲。”
梁称玉在暮春居呆了两个多时辰,这才回去自己院子。
刘氏也不是多心狠的人,私下叹道:“我是万般瞧不上三郎媳妇,今儿看她不知怎的,瞧着竟有几分顺眼。”
金嬷嬷道:“夫人也不过二十二,还小着呢,您上回不也说她幼年失恃,可怜的,您平素里再费费心。”
“你倒是向着她说话。”刘氏瞥了眼她道,“她给了你多少好处。”
金嬷嬷笑着帮她捏肩:“娘子,奴婢陪了您几十年,无儿无女,就守着您过日子,吃穿都不缺,左右也都是想着您。”
她是刘氏的陪嫁丫鬟,说这话连旧时称呼都出来了。可她也算看明白,国公爷那护着夫人的劲儿,她若不帮着,以后第一个讨不了好的便是自己。
刘氏玩笑而已,便未再提这话。
鲁国公府中主子不算得多,但家业不小,单是公中庄子就有十来个,更别论陈知璟的私产,那也有专人替他管着。
刘氏话刚说完第二天,其中个庄子上的管事肖金木就来府中求见大夫人。
老夫人先前已对孙氏发了话,这块由称玉管着,孙氏遣了身边婆子来,让他去寻国公夫人。
这肖金木也是个懂事的,忙塞了两张银票过去:“这是单独孝敬大夫人的,嬷嬷您与我说说,今年如何换了主子来管?这国公夫人如何?”
“这老身可说不好,你仔细着罢,国公夫人从乡下来的,可没我们夫人那般好说话,小心丢了祖上的差事。”婆子将银票塞进衣袖,扭身便走了。
庄子上庄头都是一家来做,老子死了儿子继承,因此才会有婆子这话。
肖金木暗啐一声:“个老刁奴,白得了我二百两银子,嘴里半句实话都没。”
不过还得打起十二精神,不知这国公夫人到底是个怎样脾气,请门房再去通禀。
称玉这会儿正陪着宸哥儿在屋子里,宸哥儿坐在书案前,她自己就在榻上帮哥儿和兰香重新做两件衣裳。
哥儿在长身子,衣裳换得勤,兰香虽府中有定制,但毕竟称玉做习惯了,她是真心拿兰香当妹子养。
那边院里婆子来传话,说肖庄头来送孝敬,称玉还愣了会儿,才叫人去领他过来。
肖金木进来屋子里,给称玉磕了头,方递上一年的账目明细和银票。
称玉让婆子接手,自己略扫了眼,那银票竟像有近千两的样子。
肖金木赔笑道:“主子,今岁麦贱,去岁斗米七十,今不过三四十,两个山头收益倒是还成,因而孝敬这才勉强与去岁齐平。”
称玉翻了翻账目,笑着道:“晓得了,你来一趟不容易,歇一日明日再走罢。”
肖金木一看这便就过了,忙又磕了头:“谢主子恩典。”
第二十九章 漏洞百出的账目
想来这肖金木来时并没有打听清楚,还当这国公府的女主子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他哪里知道,称玉七八岁时就跟着梁父下地,就是以后搬到县城里头,她家那三四亩地也未丢了。
她也是管过账的,虽铺子不大,但这竹子、桃花纸、柿子漆,哪一个不要精打细算。
夜里头陈知璟梳洗后,只着中衣倚在榻上看话本子,梁称玉则趴在榻上案桌,一直捣弄着账目。
陈知璟原听她说了一两句不打算再管,可她这已算了一个多时辰,陈家十几个庄子,一年两次租,若个个这般,她岂不是要累瘫。
见状陈知璟便搁了话本子道:“这些个家奴,忠心的有,偷偷在外头置办产业的也不少,不必太过苛察。左右没府里点头,他们也脱不了奴籍。那上头若有往年账目,你略瞧瞧,若大差不差便放他去。”
这话称玉可不大赞同,她长在乡野,十两银子就够她与父亲一年花销,哪文钱不是掰着手指头省出来的,京师与虞城县价不同,她也清楚。
但看这账面上漏洞百出。
肖金木庄子上有良田一千八百亩,山头两座,每亩大约能产两石粮食,去除佃户的,每亩当得一石,二三月时她购买当要八十文一斗,怎到肖金木口中竟成了三四十文一斗。
可见这府里的主子都大手大脚惯,知道或许有猫腻,然而陈家还有俸禄、铺子上的进账,按着他的意思,竟是不大在意。
“大人,您吃过梢瓜么?”称玉伸手比了比,“就那种青白色的瓜,大概这么大。”
陈知璟蹙起了眉。
真是为难他了,国公爷怕连这东西长在地里头都不知道。
“这瓜前期种时要日日浇水,可水也不能多,一旦多了,还没等藤蔓长起来,就已经从根部烂了。”称玉面上严肃道。
陈知璟瞧着这小妇人,因天热,她穿着烟色梅花罗背心,只在外头罩了件薄纱,隐隐勾勒出绰约的身姿。
然再端看她一脸正色,任谁也生不出亵渎的心思,陈知璟忍不住伸手去碰了碰她的头,轻笑道:“却是我糊涂了,焉不知蚁穴虽小,溃之千里。”
称玉避无可避,叫他如安抚幼童般摸了下,瞬时低下头,不由自主地脸红了,一直到了耳根处。
“其实我也不大懂,随意说说而已。”她低喃道,“大人您莫放在心上。”
陈知璟面色温和地看她:“你是对的,依我的意思,你既觉得这肖金木有问题,且留他在京师,他惶惶不安,自能猜到我们用意。等其他庄头来了,定然会与他通气,若能及时补上便罢,若还是执迷不悟,拎了一两个出来惩治。一来敲打敲打这些人,二来也不至叫他们觉得主家苛刻。”
陈知璟总归比称玉想得要长远些,往年大嫂掌家惯来如此,她这接手便查出许多纰漏,岂不是明着打孙氏的脸。
他虽瞧不上大房一家,但毕竟未曾分家,若闹出兄弟阋墙的丑事,对宫中长姐也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