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整原倚在垂花罩后打盹儿,闻见里头的动静忙奔进来,惶恐无措:“陛下……”
“没什么。”桓羡冷淡地应,“洗漱吧。”
冯整有些诧异,陛下历来有睡前看折子的习惯,理应还会熬上一阵,如今这般,显然是哪个不长进的激怒了陛下。
长夜深沉,浓黑如墨。
灯火尽烬,青色帷帐若层层叠叠的云雾堆下,月光照在帐上有如水波明澈流动。
万籁俱寂,沉沉玉漏都似响在耳边。桓羡闭目躺在榻上,方才折子上“广纳后宫”的进言仍如飞鸟盘旋于脑海,不能入眠。
盖因少年时变故,他对男女之事并不热衷,奈何身为帝王,绵延子嗣是义务也是职责。立后纳妃之事,想逃避也逃避不了。
至于人选,他并没有心怡与相熟的女子,虽说帝王纳妃不过与群臣联姻,然若是相熟之人总好过那些心怀叵测的世家女郎。
心中不知想到了谁,他愕然一息,烦躁闭上了眼,强迫自己睡去。
正不知今夕是何年之时,忽觉帷帐似被人自外拨开,一缕幽香随夜风月光送进。
是雨后栀子的香气,清新而不浓烈,淳淡中撩人心弦。
万籁俱静中,他听见一声熟悉的轻叹,幽香呓语也若夜色向他迫来,一只柔若无骨的手抚上他脸颊。
桓羡浑身血液都似冻住,一瞬的冰凉过后,却腾开微弱的火焰,烧得他心底火烧火燎的炙热,唇被封缄,说不出一句话。
那微凉指尖只在他脸边停留了一瞬,下一瞬,又拈着那簇微弱火焰,一点一点滑进衣领,触到紧实的胸膛与肌理,再一点一点向下汇聚而去。
桓羡全部的心神都似被她捻在指尖,心弦紧张地绷起,额上青筋更似要裂开,终在意识濒临被她捏碎之前,冷冷地训斥出声:
“放手。”
“我收留你,不计前嫌,容你在我面前卖弄心眼手段。你就是这般回报我的吗?”
纱幔轻舞,漾得透窗而来的明银月色深深浅浅,忽明忽暗。那少女似乎沉默了一瞬,手仍攥住那处不放。
“哥哥……不喜欢栀栀吗?”她幽幽看他,眼波楚楚,是她一贯令人厌恶的无辜神色。
红唇呼出的兰息更如幽风扑面而来,馥郁撩人,精致的眉目在深一重浅一重的月色下魅惑如蝶。
桓羡脸色阴沉:“你是贺兰氏之女。”
“只是贺兰氏之女,不是妹妹?”
“你……”他惊觉这话中之意,脸上勃然涨红,她却轻笑起来,看着他的眸子里清晰映着得意。
“哥哥,你喜欢栀栀吧?”她笑着反问,月色下眼眸璀璨如星,“所以,我来替母亲赎罪,好不好?”
她说着,有如云雾漫下,桓羡大骇,喉咙皆似被人攥住,低吼一声自床上坐了起来。
眼前云纱漫漫,帐上月光明莹如水,哪里却有少女的影子?
守在殿外的宫人听见响动,已焦急地询问起来。桓羡仍怔怔地坐在榻上,背心与身下一片湿凉薄汗,蜿蜒如蛇。
作者有话说:
白鸽:某人装模作样的第……哦装不下去了。
某人:。
第9章
桓羡愕然一息才明白了那是什么,脸上神情,又都褪作了无奈与厌恶。他语声沙哑地朝外唤:“冯整,备水。”
冯整忙执着拂尘跑了进来,昏暗间主仆两视线对上,他竟有些赧然,微侧了脸去:“把这些都换了。”
冯整脑子里轰轰直响,麻溜地上前收拾着被褥凌乱的御榻,没有多问一句。
宫人又送来新的寝衣,他伸手接过,又意有所指地问:“方才,没有人进来吧?”
“陛下是问谁?”冯整诧异地回头,“方才奴一直守在外面,并没有旁人进来。”
没有人,那便是做梦了。
可他怎么会梦见这个?他对薛稚什么心思也没有,她是贺兰氏之女,他是绝不可能对她起那样的心思的,又为什么会梦见她?
若说从前那次,还可自欺欺人地认为不是她,可这次,他却是实实在在的在梦中看见了她的脸……
他心间陡然一冷,胸腔里顿为丝丝袅袅的寒意占据。脑中却又响起方才她在梦中之语:“所以,只是贺兰氏之女,不是妹妹?”
他不愿多想,强行抑下心间有若游丝乱舞的烦躁,就着那身湿黏往净室去。
重新安置下来已是两刻钟后,宫人候在殿外,黑夜中有种诡异的寂静,似天地万物都陷入了沉睡。
桓羡却不能入眠。
他习惯侧身睡,然只要一闭上眼,便似能看见漱玉宫里那段尘封已久的岁月,不过四五岁的薛稚缩成小小的一团,就睡在他怀中。
“哥哥……”
她很依恋他,便连梦中也呓语唤他,小脸埋在他颈下,一只手软软攥着他,不舍放开。
一瞬又是方才潜入梦来的少女,如静夜妖娆盛放的优昙花,偃卧于他怀中,红唇轻贴在他胸前,玉白的手攀在他肩侧。
她含笑盈盈,娇声质问他:“只是贺兰氏之女,不是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