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翩翩的面容也随之忽明忽暗,但面色沉沉,眉目紧绷,如同一尊精美绝伦但又阴郁冷漠的白玉雕像。
应翩翩冷冷地说道:“你做的那些梦里,看见黎慎韫做什么了吗?”
傅寒青呼吸一窒:“你说那些事,是真的……发生了?”
应翩翩截口打断他,面上带了一抹嘲意:“你也是想效仿吗?”
傅寒青沉声道:“我不会……我会为你报仇。你受的委屈,我都会为你讨回来。”
应翩翩微微眯起眼睛,嘲道:“我用得着你?马后炮。”
傅寒青动了下唇,应翩翩已经转身和衣躺了下去,卧在小榻上闭了眼睛。
过了片刻,傅寒青轻轻靠近,替他掖了掖被子,应翩翩侧身背对着他而躺,由侧脸、下颌至脖颈间的弧度柔美的无可挑剔,傅寒青忍不住想要伸手上去,轻轻一抚。
应翩翩并未闪躲,只道:“滚。”
傅寒青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觉得这个字就像一把尖刀般
刺进了自己的心里。
明明应翩翩一点反抗的举动都没有,如果他现在执意想要,甚至可以就在这里得到对方,但是傅寒青的手忽然怎么都不敢挨近分毫了。
他觉得浑身发软,忍不住向后坐倒在了马车的地面上,转头看着应翩翩的背景。
对方的后颈皎白如同新雪,长发铺在枕上,两道支起的肩胛将后心的衣服撑起消瘦的轮廓。
傅寒青突然觉得很想痛哭一场,这样的场景曾经熟悉的仿佛他生活中每一个常见的瞬间,可如今他们两人却变成了这样。
他不是不知道应翩翩的愤怒和厌恶,但他还是执意要将人带走,因为不管出于哪种原因的考量,他的心都已经深陷泥沼,别无选择了。
第107章 何事断人肠
傅寒青静静地坐了好一会,耳中听得应翩翩的呼吸逐渐平稳,便熄灭了马车中那炉特制的安神香,站起身来,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
他们这时已经出了树林,来到了一条小路上,马儿拉着马车平稳地行走,周围的护卫们骑马围的密不透风,既防止别人接近,也避免应翩翩逃跑。
当傅寒青肿着半边脸,眼眶通红地从马车中出来的时候,他的下属们都不敢直视,纷纷避开目光。
他们是头一次见到态度如此嚣张的阶下囚,也是头一次见到抓人的反过来神不守舍,低声下气。
而此时,应家那些获救的护卫们,也已经快要魂飞魄散了。
他们都是被应定斌精挑细选出来派到应翩翩身边保护宝贝儿子的,个个武艺高强,这才能以少敌多,拼命保护着应翩翩一路撤离。
大概也正是因为如此,傅英派来的那些人不愿意在他们身上消耗战力,见应翩翩一走,也就没有了战意。傅寒青派出的人及时赶到,将他们趁乱救了出来,造成的死伤不大。
可是他们的死活不是最要紧的,最重要的是少爷不见了!
梁间连声询问那些突然冒出来帮助他们的人,问他们知不知道应翩翩的下落,又是什么来头,为何帮忙,对方只是一言不发,将他们身边的刺客赶走之后,便迅速脱身离去。
之前袭击他们的那拨人心狠手辣,招招致命,也不知道是谁派来的,分明是想要了应翩翩的命,此时应翩翩不知道是不是落到了他们手里,又叫人如何不急?
傅寒青算计的极为精心,为了实现对应翩翩的承诺,让应翩翩不要太过记恨自己,他派人救了梁间等人的性命,但是却特意吩咐自己的手下不给他们留下马匹,并将他们带到了京郊一处较为偏远的山间,以拖延时间。
等到梁间等人拖着受伤疲累的身躯,以最快的速度赶回督公府时,已经是第二天早上天亮了。
应定斌刚刚从西厂回来不久,正站在厅中,旁边是翻倒的桌椅,他一看到梁间等人进门,立刻迎了上去,揪住一人大声喝问道“阿玦呢?!”
随从们一下子跪倒在地,梁间心中又愧又急,几乎哭出声来“厂公,小人该死,少爷……少爷他被人掳劫走了!”
应定斌身在西厂,消息何等灵通,他处理完手头的差事出来,便听到手下来禀报,说是昨天半夜在京城中,似乎发生了几拨匪徒打斗,目前五城兵马司正在调查,还不知道这些人的身份。
应定斌一问他们打斗的地点,得知是在西厂和督公府周边一带,就有些担心,急急忙忙赶回了府中,却发现应翩翩和他身边的随从一整夜全都没有回府。
他当时便觉得心头大乱,立刻派人去找,派出去的人还没有回来复命,梁间等人倒是先回府了。
应定斌一看这些人虽然身上多少带伤,但是没有太大折损,还存着一丝希望,却没想到梁间冒出了这么一句话出来,顿时双眼发黑,险些晕了过去。
他“哐”一声将下人端上来顺气的参汤砸在地上,瓷砾飞溅,应定斌向后坐倒在椅子中,抖着手怒声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还不给我细细说来!”
梁间几乎哽咽,正要叙述事情经过,应定斌却又强忍胸闷,扶着座椅站了起来,一边大步往外走,一边道“边走边说,带我去阿玦出事的地方。”
他亲自带着自己的手下们去了应翩翩出事的地点,按照梁间的讲述查看各种痕迹,看见路面上被挖出来的大坑,以及马车砸翻时留下的碎屑,还有地面上的种种乱箭血迹,应定斌越看越是心慌。
这一路可见凶险重重,他只要一想儿子当时都已经那样疲惫了,还要在夜色中逃命,一定又惊又怕,说不定还受了伤,就觉得心疼的忍不住了。又何况应翩翩此时还生死未卜,下落不明。
应定斌道“你们,你们护主不利,该死——”
说了这句话,他的身子晃了晃,吓得旁边的侍从大惊,连忙扶住应定斌坐了下来,劝说道
“厂公,请您一定要保重身子,少爷也不会希望您为了他的事情如此憔悴伤心。您若是急的病了,等少爷回来,小人们也不好交代啊!”
梁间哽咽道“是……正是。少爷嘴上虽然不爱说,心里却一向是记挂着旁人的。当时那些人杀过来,少爷就说,都是冲着他来的,既然敌众我寡,就没必要无谓折损人手,所以才会主动策马冲进了林子里……少爷那样聪慧,说不定会有脱身之计。连小人们都被人救出来了,一定也会有人去营救少爷的。”
应定斌又何尝不希望如此。他定了定神,说道“你说当时到场的,先后一共有三拨人?”
梁间说道“应该是如此。先来的一群黑衣人手段狠辣,全力冲着少爷追杀。后来又有一些武功高手赶了过来,挡住了他们,护着少爷冲进了林子深处,可是杀手越来越多,就把大伙全部都给冲散了,黑衣人们还自己打了起来。”
“小人如今回想,只怕是黑衣人一共有两拨,先来的要杀少爷,后来的要救,但是先来的把后来的当成了同伴,所以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我们也是被那些后来的黑衣人所救,因此小人想,少爷也说不定是被他们护着离开了。”
应定斌这么多年风风雨雨的过来,虽然伤心忧虑,但头脑仍在,很快想明白了这当中的关键。
“别看后来那些人帮了你们,但他们既然懂得换上杀手的黑衣伪装,多半提前知道对方的行动,来此渔翁得利。更何况,既是施恩,又何必藏头掩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