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应翩翩来说,这种嚣张跋扈,气死人不偿命的架势,简直连演都不用演,池簌看着不禁微笑起来,忽然拿起酒盏,斟了一杯酒,轻喝道:“阿玦,接酒!”
他说话间,指尖已将酒盏平平弹出,池簌已经算好了他的招式步法,根本不用应翩翩特意去接,酒盏宛若被人拿在手里递出一样,稳稳当当地飞到应翩翩面前。
应翩翩一枪横扫,将日渥逼退两步,也不抬手,一张嘴,将酒杯咬在了口中,仰头将其中的酒液灌下。
他眉目如画,酣战之中双颊生晕,更添艳色,晶莹的酒液入口,有少许溅在颊侧喉头,又在白皙的皮肤上缓缓蜿蜒而下。
池簌情不自禁地凝目而视,几乎移不开眼去。
应翩翩喝了酒,直接运力将酒杯一吐,池簌抄手接回,将杯子握在手中,觉得触手生温,不禁微微一笑,也在杯中满满倒了一盏酒,仰头饮尽。
他们两个战中劝酒,更是一副将日渥不当回事的态度,日渥眼底显出怒色。
却见应翩翩接下来似乎要一枪刺向他的右膝,但不知道是力气不够还是态度懈怠,枪招没有使到,枪尖便已经垂下,在大殿中的金砖上“嘶啦”划出一道长痕。
听到周围有人发出异样的声音,日渥察觉不对,无意中低头一看,赫然发现,两人之间的地面上,竟不知何时被应翩翩用西戎语刻下了“蛮夷之辈,见识短浅”八个大字,其中的“浅”还差最后两笔。
日渥只觉得脑海中仿佛“轰”地一声燃烧起来!
这八个大字,仿佛是对他这次大穆之行赤裸裸的羞辱,在告诉他,你们的傲慢和炫耀就像一个自欺欺人的笑话,不管这一战最后的结果如何,你日渥都早已经颜面尽失,是个彻彻底底的缩头乌龟!
甚至连观战的西戎人都无法忍耐下去了,他们自然希望日渥能够获胜,但是不是这种胜法,这一刻,他们甚至也开始敬佩战得酣畅淋漓,不计后果的应翩翩!
这才是真正的勇士!
轰然一声,那在心头层层堆叠的怒火猛然冲垮了堤坝,以摧枯拉朽之势占据了所有的神志。
仅仅是为了万无一失的获胜,他竟然要对这个小子如此畏惧!难道拼力一击就会输吗?日渥自己在草原上可也是纵横多年,得胜无数,从不退避!
更何况此时此刻,他的对手又如此的高傲轻慢,刻意炫耀!
两人已酣战良久,应翩翩招招抢攻,枪
势远不如刚开始时凌厉,时机也差不多了,就是这一瞬,他的枪锋已经嚣张地掠过了日渥的面前,在那个“见识短浅”的“浅”字上面再补一笔!
还差最后一笔,这八个字就要让他写成了,还不反击,更待何时!
“喝!”
日渥双目怒睁,陡然高喝一声,蓄起全身力气,飞身急上,一棒重击应翩翩手中枪杆,一棒冲着应翩翩迎头砸下!
就在对方还想得意地写完这最后一笔的一刻,日渥精准地抓住了这个时机!
兵刃之间发出了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在人们的惊呼中,应翩翩避开了迎头砸下来的一棒,但手中长枪猛然一弯,跟着脱手崩出,向后飞去。
长枪惯性带的应翩翩踉跄后退,仿佛就要摔倒在地。
一击得中!
日渥眼中闪过狂喜,趁胜追击,双足拔地之间竟蓦然跃起,猛地向着应翩翩砸下!
他已经打算好,就算事后道歉补偿,今日也要将应翩翩毙于自己的棒下,一雪前耻!
众人大惊失色,但此时,池簌双眼一眯,反而高声喝道:“好!”
——原来就在日渥兵刃砸下的瞬间,应翩翩手在地面上一撑,足尖点地,腰间猛然用力,身形竟陡然间凌空横翻!
袍袖如同流云掠空,白鹤展翅,满堂烛火随席卷起的疾风骤晃,应翩翩长袖一卷,已经将飞出的长枪重新握在手中。
随即,枪身轮转,狂舞如银花绽放,光华暴涨,快似急电,一招“云龙摆尾”,反向日渥居高临下地沉击而至——
须臾之间,输赢逆转。
“砰——”
沉重的闷响!
枪身破开双棒的防守,重重砸中了日渥的胸膛。
满堂璀璨辉煌的明光下,却仿似有塞外的铁马金戈之声铮鸣作响,仿佛一切声音瞬间消退,日渥双眼瞪大,而后,缓慢地——仰面倒了下去。
那充满悲怒的力量,那能够摧枯拉朽一般的决心。
狼牙棒重重地砸在地上,骨碌碌滚开身畔,棒上的尖刺在地面上留下划痕,补足了“浅”上的最后一笔。
恍然间,日渥看到左丹木不敢置信的眼神,看到手下的护卫们慌乱地跑向自己,看到周围那些看客们或是狂喜,或是愤怒的神情。
他居然输了,输给了一个中原人。
这怎么可能?!
应翩翩这才感觉到双臂酸麻,肌肉上逐渐传来一种针扎般的痛楚,心脏跳得又快又急,几乎叫人喘不过气来,汗水顺着额头不断滑落,手中的长枪仿佛重逾千斤。
但他没有将这种疲累表现出来,只是平静地,居高临下地,看着狼狈倒地的日渥。
正在这时,手上的分量忽然一轻,长枪被人握住,而后轻巧地接了过去。
池簌不知何时走到了应翩翩的身畔,自然而然地接过枪,冲着皇上平托一举,朗声说道:“恭贺陛下,恭贺应大人!此场比试,是应大人胜了!”
随着池簌的话,满场才骤然回过神来。
是啊,是应翩翩赢了,他用应钧的兵器,打败了西戎的王子。
大穆不只有一个应钧,也不只有一个傅寒青,后辈代有才人出,如今被铭记的名字成了应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