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血亲兄弟,池簌的样貌与韩小山确有三分相似,但又远比对方俊美贵气,虽此时衣着简素,但态若玉山,湛湛朗朗,风姿殊伦,是个绝顶的美男子。
应翩翩竟不觉得惊讶,心里隐隐觉得,这个人跟自己想象中没有太大差别,就应该生的是这副模样。
池簌擦去了额上的汗,又发觉原来自己后心上的衣服也已经湿了,薄薄贴着脊背。
实在是在应翩翩跟前,对方的一举一动都牵系他的心神,爱恋恨恼,喜悦窘然,教人的心情忽上忽下,笨拙不堪,只是拿这人半点法子也没有。
池簌心下无奈,丢了帕子,起身来回走了两圈,忽然又在应翩翩的床畔坐下,轻声道:“阿玦。”
应翩翩道:“我天,池教主,你真不愧是七合教的教主,有超乎常人之能。你是我唯一见过的一个被我气到现在,还坚持不懈试图说服我的人。你没看出来我根本就不想和你说话吗?我们就把今天的事情都忘记吧!”
池簌任他讥讽,不声不响地弯下腰,轻轻握住应翩翩的肩,在他眉心处亲了亲。
这个吻温润而含蓄,这次他浅尝辄止,十分克制地抬起身来,哄孩子一样轻轻在应翩翩身上拍了拍,柔声道:
“这样,若是你不愿意和我说话,就闭上眼睛休息,听我随便说点什么好不好?什么时候听困了,你就睡。你想不想知道我回到自己身体里的事情?我讲给你听。”
应翩翩顿了顿,翻了个身背对着池簌,果真闭上了眼睛,一言不发。
“我这两日一直不太安稳,没想到当时杀了那只老虎,竟会一下子回到自己的身体里,睁开了眼睛,就发现自己竟然已经在七合教的冰室当中了。”
片刻后,池簌开口,仿佛真的只是想哄应翩翩睡着,他的声音放的又低又柔:“虽然我一直很想找回自己的身体,用自己的本来面目见一见你,但当时那般境况之下,却让人心里只有懊恼。我想,我走了之后你这边怎么办呢?那只老虎突然袭击,是不是阴谋,那么多人各怀鬼胎,你又能不能应付得来?”
“七合教是我曾经住了那么多年的居所,我以为那是我的家,但原来并不是那样的。我好不容易回去了,却全无留恋,满心都是要立刻赶回来,生怕你这边遇上了什么麻烦,我不能及时在跟前。”
“可是一路找过来,听说你坐了牢,再见到人,发现短短两日,你就瘦了一大圈,我心里……委实难过自责的不知道该怎样才好。”
应翩翩本来打定了主意,无论池簌怎么说,他都不再搭理,可此时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想再听下去,截口道:
“我不需要。原先这么多年不认识你,我也活这么大了,我的事跟你没关系,你更加无需自责。”
池簌也不生气,点了点头:“确实如此,我知道你聪明坚毅,这些事情都难不倒你,虽然每每以身犯险,但都能化险为夷,令人叹服,这样很好,可当真有必要吗?”
他放慢了语速:“这世间明明记挂你的人甚多,为什么你却总是不惜生死,不计代价,也要以最快的速度达成目的?你在急什么?”
应翩翩转过身来,微微眯起眼睛:“池簌,你到底要说什么?”
池簌迎着他的诘问,眼神柔和:“你说我身上疑点重重,可你又何尝不是怪异之处甚多。”
“你对傅家和傅寒青的态度急转,判若两人;一意对付五皇子,甚至初见之后便产生了强烈的敌意;那一晚你被七合教的杀手追杀,提前收到消息并不奇怪,但为什么连乱箭和灰熊的方向都算的那样精准,能将它们全部引向黎慎礼?”
片刻的沉默之后,应翩翩低笑一声,淡淡地说道:“世间巧合本就无数,若是疑神疑鬼,那就看什么都不对劲。你说该如何解释,难道我是妖怪?”
池簌温声道:“灵魂易体这么离奇的事我都经历过了,想必没什么是不能发生的。我确实不知道该如何解释,或许是……你另有什么奇遇吧。”
应翩翩脸上不露声色,心中却不可谓不震惊。
他从一开始池簌没有暴露身份的时候便与他相处过来,双方言谈笑谑,朝夕相处,以至于虽然之后知道了池簌是七合教教主,应翩翩也时常忽略对方在传闻中的杀伐果决,谋断深沉,如今看来,他确实是个敏锐到可怕的人。
重生以来,这个世上,第一次有人窥探到了他的秘密。
心里不知道什么滋味,是防备,是恼怒,是敌视,抑或是又有种稍稍松了口气的释怀?
池簌从应翩翩的眼中捕捉到了警惕和疏离,不觉眼神一暗,忍不住伸出手去,轻轻盖在了应翩翩的眼睛上。
他轻叹道:“阿玦,我没有恶意。说这些不是逼你,也不敢奢求什么,只是想说,无论你要做任何事,都不必一个人苦撑,尽可以和我说。若能一直在你身边照顾你,亲近你,已是我此回毕生所愿。”
心头仿佛有一股热流滚过,莫名的惆怅,莫名的心痛,就似看见天边缥缈聚散的流云,遥不可及,人间难留,令人眼底竟生出酸涩的泪意。
池簌喉咙干涩:“总而言之,今日我唐突了你,是我对不住你,千错万错都是我不对,只盼着你不要因为这事恼了我。但我不后悔,我喜欢你,想跟你在一块,这件事是改不了了。”
长久的沉默后,池簌没有等到答案,便柔声道:“我不说了,早些睡吧,今天有我守夜,你放心。”
他出门去拿了计先买回的药给应翩翩喝,又让小厮将烧好的热水端上来洗漱,等到应翩翩睡着之后,池簌才为他掖了掖被角,在床边坐下。
他轻握着应翩翩的手腕,将内力绵绵密密地送过去,驱散所有病痛。
月落日升,池簌如他所承诺的那样,守着自己喜欢的人,直到天光一点点重新亮起来。
第59章 郎身如蝶羽
可怜的阮浪被扔在牢房里,却是折腾了整整一晚上都没有睡着。
一部分原因是他被应翩翩连累,闻到了那该死的催情香,辗转反侧不半夜,好不容易把那药劲给熬过去了,又忍不住去想应翩翩的事。
阮浪几次要把狱卒叫过来打听情况,却根本就没人理会。
他好不容易熬到天亮,一点点看着太阳升起来老高,这才见到应翩翩回来。
阮浪本来抻着脖子在牢门口张望,等到听见了脚步声,又以最快的速度回到床上,翘着二郎腿躺着,一边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一边又用余光悄悄地往外看。
应翩翩倒是也没他想象中的那样惨,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走路不瘸,表面没伤,脸色还红润了一些,唯独精神看着不太好,仿佛心事重重的样子。
阮浪打量着他,恰在无意中看见应翩翩脖颈侧面有一块浅浅泛红的吻痕,映着雪白的皮肤,带着种令人不敢深思的艳。
被翻残蕊朱,偎颤汗淋浪……不知什么时候看戏听到的一句话,在此时突兀地出现在了他的脑海中,令阮浪心头一跳。
他心情烦乱。
不管站在谁的立场上,阮浪都不免觉得洪省等人以这种手段来对付人未免太过下作了一些,但除此之外,他仿佛还因这场意外无意中看到了应翩翩的另一面。
就好像他一直在与一只浑身尖刺的刺猬进行搏斗,将对方视为厌恶的敌人,但全神戒备中,这只刺猬却突然不小心被风掀了个跟头,露出长满绒毛的柔软肚子。
脆弱、可怜、温软……好像,好像还有点别的什么,阮浪说不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