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往后的日子,她哭过闹过也笑过,身边无一不是他在默默陪伴,几乎是以散尽自身全部热量为代价,给她取暖。
可这样没道理的好,俘获人心的同时无形之中也附加上了一副镣铐,成为生命不可承受的桎梏。
半夜三更,苏融被饿醒,肚子里咕噜咕噜的叫个不停,抗议着要装东西进去,胃部也间歇性不适,嘴里泛着酸苦的水。
她不仅晚饭没吃,连澡也未洗,一回家就把自己关进了房,蒙入被子里,任门外焦躁心乏的贺戍敲了十几次门,也没理一声。
踩到他的红线,触及他怒气的那一刻苏融大脑发懵,是惘然而不知所措的,但等静下来后,则是直接而彻底的清醒。
不愿意开门,纯粹是因为她实在害怕看见哥哥那双又寒又厉的眼睛,只要他一对她表现出怒意和冷待,她就生理性地眼眶酸胀到忍不住要掉泪,明知是自己犯了不可宽恕的错,可心里还是计较又怆畏于他冰冷硬邦的严厉与不留情面的苛责。
这些反应很幼稚滑稽,连她自己都觉得像个笑话,很难为情,她承认自己是掂量不了事情轻重的蠢人,习惯冒险妄为。
她又有什么资格去要求他做这做那?她真的敢持着那种恬不知耻的自信,能够让他言听计从吗?
答案是否定的,或许年少不懂事的时候有这么想过,但现在她的心智是成熟的,只是偶尔还会忘形,而每犯一次,深夜独处时,她就会深深地唾弃与厌恶自己。
厨房的电饭煲里还温着饭和菜,苏融蹲在角落里一勺接一勺的灌进食道,可胃里还是疼,装得再多也没用。
作的太多,任何弥补都显得多余。
眼泪毫无征兆地一颗接一颗掉下来,连成一串透明珠子滚落碗里,混着饭菜,她控制不了泪腺,也一点都吃不下了。
而楼梯的拐角处站着个人,手里端着一杯冒热气的牛奶,却隔墙静静地伫立着。掌心明明如岩浆般滚烫,心却寒凉若冰,他静默地注视着铺在地面的那道灯光,眸间闪出不可示人的苦涩。
在听到一声几不可闻的呜咽后,终是收敛情绪,提起沉重的步伐,走了进去。
他蹲下身,把牛奶放置在地板上,一手扶着她的肩,另一手小心轻柔地抬起她的下巴,入目是一双极其红通的眼眶,头发乱成鸡窝,鼻尖粉圆,像极了一只受尽委屈的幼猫。
数滴泪珠无声滑落在他的手背,初时微热,转瞬间就变得冰凉骇骨。
他面色惶然,似有千万斤巨石压在胸口,有些喘不过气。
在她的眼泪面前,巍峨众山一夕之间皆轰然倒塌成为废土片砾。
“别哭,是哥不对,当时没法自控。”贺戍抚着她的面颊,哑声道。
傍晚是他情绪不稳定,明知道只要耐心好好哄她两人不会闹成这样,可偏偏他心里总有股无名燥火,烧得他没什么理智,尤其看见她差几秒就快冲进车流和人群,很可能会发生难以预料的祸事,他的火气便如同浇了一桶汽油霎时燃到了顶。
后来口不择言地说出那些伤人的话,并非都出自他本心。
“难消气的话,我给你打,好吗?”她安静得让他神慌意乱。
干燥的指腹为这只哭猫拭去泪液,茧擦在薄嫩皮肤上总有种似有若无的沙砾感,尽管只是轻轻摩挲,依旧不太舒服。
女孩不适,侧头躲开他的触碰。
心脏突然像被针扎过似的,带起密麻的痛,蔓延过身体的每一处。
掌下的肩膀,微微颤了颤,像只娇弱的蝴蝶轻轻扇动了羽翼。
苏融终于缓缓掀起垂下的睫毛,与他眸光相接。
只是她的回望是那么平静如水、明净疏和,似从未卷起波澜的湖面,湿漉的双瞳里没有流露一丝一毫对他的怨怼。
而少女越是醒觉,他越无所适从。
即便是触手可及的距离,那颗心似乎也在盘算着如何剥离他。
掌收紧又放开,放开又收紧,不停反复,胸中那团郁结,似雪球般愈滚愈大。
而她还是选择径直拉开了他的手,自己擦了两把,而后站起身来,跨过他身边的那杯牛奶,全程像个哑巴一样只言未语,故而也未曾留意到他颓然的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