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烛也爱吃,但是兰庭雅看她看的很严格,不让她吃吗,说是甜食太腻,对嗓子不好。
她搬来板凳,垫着脚尖,偷偷地打开橱柜的门,小心翼翼地挑了最小的一片,关好门,溜到自己的房间,看到桂花糖藕上晶莹的糖渍美的像是要掉落在海里的日落火,舌尖那被病痛掩盖的味觉顿时被唤醒。
她充满希冀的入口品尝,却只有发苦的咸味充斥着整个口腔。
兰庭雅推门进来,气势汹汹,“我就知道你偷懒不练习跑进来偷糖藕吃,我故意把糖换了,换成盐给你长个记性,你吃啊,你吃啊。
兰烛觉得嗓子难受死了,她摊开手,“妈,我好难受,我想喝水。”
喝什么水,你不是最喜欢吃这个吗,我跟你多少次了对嗓子不好对嗓子不好,你不听啊,现在让你吃,你吃个够。’
····
从那以后,兰烛很少再吃糖藕了。
即便再想吃,一想到那咸的发苦的发烧的夜,就再也不想了。
兰庭雅在医院住了三年,错过了她人生最重要的三年,却没忘记她爱吃桂花糖藕,同时,也控制不住地没忘记在桂花糖藕里放盐。
…
“我就说,我们家阿烛最喜欢吃了,从小就喜欢吃。哎,你跟妈说说,站在台上,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啊”
“那感觉是不是特别好,你记得那白蛇见断桥的时候怎么唱来着吗”
见兰烛无动于衷,兰庭雅举起花指手,脚尖一掂,往前几步,脸上顿时换了另一种表情∶如今桥未曾断,素贞我————却已柔肠寸断了啊————''
兰庭雅一开嗓,浑身的尘土气顿时消散,那灯光下微微佝偻的声音,顿时有了精气神,微光之中,她的云手翻转,她的眉眼不再倦怠,眼神里的柔光似春水,涤荡着岸边的弱柳。
她一个人,在那破旧的小宾馆里,愣是把《断桥》这场戏唱完了。
在这场戏中的白蛇唱词中,起初的恨和悔化成不舍和眷恋,恨不能不爱,恨不能薄情,一切复杂的情感交织在一起的时候,白蛇最后还是原谅了许仙的背叛。
初次听她唱,只觉得她严厉又苛责;如今再听,曾经锋利的人此刻却又发梢斑白,身形微偻。
兰烛觉得眼睛酸胀,眼前的景色被蒙上一层雾气,灯火开始变得跳跃,甚至开始忽明忽灭。
她忙擦了眼泪,到外头,拨通电话。
“喂,您好,是康宁医院吗?’
火
槐京城下了一夜的大雨。
那雨声淅淅沥沥,来的匆忙又无用,落在古树上催不开花,落于鱼塘中融为鱼水,落在无眠之人苍白的梦里也带不来一夜安眠。
直置清晨,江昱成打开门,却在雨中看到了撑着伞站在他门口的兰烛。
她衣着单薄,九分裤未完全遮住小腿,脚踝上还有因为那天比赛落下的微微红肿,漫进他梦里的雨水也同样浸透她白灰色的板鞋。
她像是一朵盛开在雨帘中的莲花,唯有那么一朵,在天青色的晨间屹然绽放,刺破冷色调的青砖地板。
那副狼狈的样子却意外的不染尘色。
见到他,她抬头,透过雨帘∶“江二爷,你曾经说过的话,还算数吗?”
第21章
兰烛从江昱成床上醒来的时候,浑身都充斥着难以言说的酸胀感。
外头的雨已经停了,只有几只灰燕在枝头扑棱。她空洞地对着那个远眺就能见春色的窗户发呆,脑海里全是昨晚上医生说的话和那一条一条列出来的昂贵的费用单。
那些厚重的场景代替清晨迂回的羞怯,江昱成已经走了。偌大的房子里,冷松木熏香依旧在燃,编织的米色毯子掉落在原木色的床边,那是清晨他用来把她从浴缸里捞出来时裹在她未置衣物的身子外头的。
布置内厅的阿姨送来一套干净清爽的衣服,放下后就走了。
兰烛随手拿了一件,披在外头,走出正厅,站在院子里的回廊上。
没一会,林伯就过来,手上还捧着一盅燕窝,递给兰烛。“阿烛姑娘,午饭快做好了,您先喝一点暖暖胃,二爷说了,今天您好好休息,剧团那边,他已经给您请了假了。”
“谢谢。”兰烛回神。
林伯依旧拿着那一盅,未走,安静地等待着兰烛反应。
兰烛只好接过,“我这就来。”
林伯这才走了。
等到了饭桌上,那菜备置的比江昱成在家时还要丰盛。
林伯∶ “阿烛姑娘是南方人,想来应该是更偏爱南方菜系一些,就准备了江南特有的,您看看是否和您胃口。”
“谢谢。”兰烛礼貌道谢,“您费心了,只是这么多,我一个人吃不完,以后,还是跟从前一样,我自己去小厨房做一点就好。”
您说笑了,如今您是二爷身边的人,吃穿用度自然按照他的标准来给您准备。
兰烛在听到林伯说到那句“是二爷身边的人”,脸上的神色稍显僵硬。
这微不可察的改变全部落在林伯的眼里,他又补充到,“当然,阿烛姑娘若是想自己做,正厅那儿的偏房也有个厨房。后院的厨房油烟味重,姑娘实在是不方便出入。”
她在小厨房自起烟火了这么久,也无人问津,只是过了一夜,她就变成了“不方便沾染油烟味的”姑娘了。
兰烛不再多言,她只需要听话,把肉垫里的爪子都缩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