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话,刚刚还搭在桥头上的一只沾了泥土的手,朝着林宽的肩膀就要拍过来。
林宽一把挡住了土色制服大叔的手,客气却严肃的问候道,“姜总也来了。”
“不来看看不行啊,北港大桥的设计方案,眼看这次要重新竞标了,咱们苏尔超凡也得重新准备准备嘛。”姜总的脸上挤出了一堆皱纹,可任谁都看得出来,这不是个善意的笑脸。
林宽双眉紧锁,“重新竞标?杨师傅,怎么回事儿?”
姜总拦住了正要说话的杨师傅,“哎,老杨,现在你是咱们苏尔超凡的副总了。叫杨师傅,不妥。得让小辈们改改口了。”
林宽上前一步,正要抓住杨师傅的胳膊问个究竟,却被姜总挡在了中间。
姜总皮笑肉不笑,“小林设计师,是这样的。我们也听说了,老林不行了。当然,都是以前一起奋斗过的老战友了。我深表哀悼。”
林宽握紧了拳头,“哀悼什么?我爸还在医院。”
“哎呀。”姜总夸张的一拍后脑勺,“我这老粗,不太会用词儿,林哥儿别往心里去哈。但是吧,老林做不了设计了,该休息了,这是咱们这边都知道的事儿了。”
“老杨,是吧?”姜总回头挤眉弄眼的,问了句杨师傅。
杨师傅连忙点头,“是的,是的。我去看过,林总已经不认人了。只有进的气儿,没有出的气儿了。”
林宽咬紧了牙,本来就深邃的眼睛,此时陷得更深了,“杨师傅,你是林达的现场建筑师,你跟了我爸二十年了。我爸什么时候亏待过你,你们全家刚来渤广那会儿……”
冷诺站在旁边甚至能清晰的听见林宽咬着牙磨牙的声音。
姜总眼睛都眯缝起来,继续笑着说道,“哎,做事情就是做事情嘛。小林设计师,别太狭隘呀,你看,你爸不行了。不能埋没了老杨吧。咱们这桥还得建。”
这次姜总满是泥土的手,一把一把拍在了林宽的风衣袖子上,林宽这次没再拦着。
姜总继续说道,“老杨的全家,哎呀,还忘了跟你说了。他来我们苏尔超凡,有集体宿舍呢,住楼房啦。你看杨大宝都一块儿来了。”
说着话,杨师傅身边,果然一个还没上学的小孩子满心欢喜的正要挣脱开杨师傅的手自己在桥上跑。
毕竟桥上有许多小圆拱形的镂空,看上去很是好玩儿,惹着小孩子片刻都不想呆在杨师傅身边。
林宽毅然不动,正对着姜总,依旧语调温和,“姜总,杨师傅的事儿先放下不说。请你把话说明白,林达已经拿下来了北港的项目,这是事实。重新竞标算什么?”
姜总闻声,干脆收了一脸褶子的假笑,“林哥儿,叫你声小林设计师,你不会真把自己当设计师了吧!敢问,你上一件作品,不会是毕业设计的小木桥吧。”
姜总一回头,冲着杨师傅一撇嘴,胖大叔杨师傅也一唱一和附和道,“是啊,林哥儿,平时是咱们中心医院的大拿大夫,这个谁都知道的。有双学位,的确是天才。可是吧,若说是搞设计,毕竟还只是个毕业生。建这么大的桥,不是儿戏啊。”
老杨跟姜总一个黑脸一个白脸,听着让人错觉是长辈的语重心长。
林宽心里明明在颤抖,但依然嘴上不服气,“刚毕业怎么了!?”
“林哥儿,何必争这嘴上的活儿,我问你,一个刚毕业的小大夫,去你们那儿,你敢让他一个人马上给病人做心脏移植手术么?”
林宽没有说话。
旁边的冷诺虽然不认识姜总,也不熟悉杨师傅。
不过大概的意思,她是看懂了。
冷诺在心里把她穿进来的这部书的作者骂到了xx国,诅咒倒霉作者扑街一辈子。
穿书,她心里明白的很,那是跑上了一条不归的单行道,没有掉头回去的说法。
如今的小说,都是爽文天下,哪一本的主角不是光环四射一路飙爽:随便走走路,被黄金钻石绊倒了;随便吹口气,高楼大厦拔地起。
这它奶奶个爪的,这倒霉作者设计的男主得憋屈死啊。
林宽,一个男主,给了他架子,给了他骨气,可没给他金手指啊。
就一张小小的建筑师执照,没有技能,这让林宽哪里弄来底气!?
真特么憋屈。
冷诺看不下去了,她贴着林宽的耳朵窃窃私语。
林宽稳了稳神,“既然姜总看不上林达的设计,那不知道苏尔超凡请的是哪位著名计师呢?”
姜总一副就怕你不问的架势,腰一哈,手一摆,从人群中又请出来了一位人高马大金发碧眼的洋人,“就等着小林设计师问了呢。正式介绍下,伊万皮卡尔诺夫国际一级桥梁建筑师。也是我们苏尔超凡合资企业的苏方代表。”
冷诺一听这个名字,乐了,她心里有数了。
她以前听过这个名字,年轻的时候,一直是建筑上高姿态的指导方,走过苏国邻近几个国家。
往好处说,伊万,人是够热情激昂。但总喜欢夸夸其谈,结果上讲可以说是平平无奇。
最终年迈回到苏国,是个大学里建筑系建筑史的老教授。
洋人上前一步,站在林宽对面,身高上跟林宽不差上下。
他伸出手来,用蹩脚的汉语跟林宽握手,“在中国,叫我伊万。你好,林医生。”
就会几句汉语,就学着喊林宽林医生,而不是设计师,这一看也不是个善茬儿。
毕竟此时的中国,还在改革开放前期,外国专家的现场指导,可是少之又少,稀罕中的稀罕。
冷诺这会儿知道了,怪不得这桥上能聚这么多人。
叫伊万的洋人,不会满足握个手,问个好就下场。
果然,他开始显摆了。
伊万手舞足蹈,一双蓝眼睛扑闪扑闪一直冒光,“你们中国,有历史很悠久。我佩服,木头建筑都很出色。比如你们有清明上河图里的木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