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煤矿现如今是香饽饽,很快就会摇身一变成烫手的山芋。
冷诺深知不出一年,私人小煤矿便得倒产,而那时就该父亲的“好兄弟”于哥来跪父亲了。
敢骑在父亲头上的人,有一个算一个,冷诺都记本本上了。
父女短暂寒暄之后,明明心里是一百分的不舍,可冷诺还是佯装满不在乎的挥手跟父亲道了别。
屋外的林宽一个人端坐着,静静抿着五婶递过来的茶。
几家一起住一个胡同巷子,说话完全不隔音。
等冷诺再出来,林宽也跟邻里客气的打了招呼,又在胡同里送了一圈鸡蛋,才礼貌离开。
刚上了车,林宽隔着后视镜瞥了眼又恢复了安静的冷诺,这次他倒是主动开了口:“六姨,刚刚偶尔听见了你跟你父亲说的话,你真决定去我们家?”
冷诺的视线还停在窗外的胡同巷子,随口答道,“嗯。再说吧。”
林宽嘴角轻轻扬了扬,“噢。那,六姨,我们家真的会吃得好,什么都好?”
这不是刚刚她跟父亲说的话么。
冷诺抬起头,“怎么了?你偷听了我跟父亲的话。还用特意来问我。”
“那好,我不问了。我一会儿去医院看爸。把你送到合社门前,家里的三弟和大哥都饿了,等着六姨回去给做好吃的。”林宽冲着后视镜只是平淡的告诉她,家里有人在期许这“吃得好”的日子。
竟然会有人等着她开火做饭。
六姨,听起来还真像个做大锅饭的保姆。
面包车引擎一响,已经连影子都没了。
冷诺连路都没记熟,就被林宽扔在了合社门口。
上辈子满世界的奔波,过惯了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日子,做饭这件事儿,她已经陌生褪色到好像儿时的童话故事。
冷诺穿着一身红袄,在合社里转悠,实在招人眼目。
“姑娘看着脸生,来点儿土豆?”合社的大叔主动跟冷诺搭腔了。
“哦。”冷诺左右看看,学着旁边拎着萝卜的大婶的口吻,“同志,我来这些。”说着,递上去了兜里掏出来皱皱巴巴的一角钱。
“好咧。”大叔接过纸币,热情洋溢,声音洪亮,“姑娘家人口多吧,这个月粮票已经没了?”
粮票!?
这个,刚嫁过来的冷诺压根儿也不知道家里有没有。
不过,问道人口,比起她一个单身,的确算多吧。
实在不知道怎么答才好,冷诺只是默默点点头,轻轻嗯了一声。
“没粮票了,吃土豆的日子都不容易。姑娘,大叔多给你称两个。来,网兜。”合社菜场售货员的大叔从马扎子板凳上略起了起身子,伸了只手过来。
网兜!?
冷诺隐约猜到了大叔是跟她要装土豆用的兜子吧。
可是,这个,她现在身上自然也是没有。
大叔一只手捡土豆,一只手擎着等了片刻,不见冷诺说话。
这才抬起头,从上到下打量了番冷诺,最终和善的目光停在了红袄上,“姑娘,是新媳妇吧。要不大叔给你搁这儿,你一会儿再来拿?”
冷诺正犹豫着不知如何是好,碰巧看见旁边大婶买了两个萝卜一棵白菜,小网兜装不下,把外套一脱,直接当包袱皮儿裹上了。
好主意。
反正这蹩脚婚服也再用不上了,里面也穿着件长袖衬衣,冷诺立马现学现卖,把婚衣红袄潇洒一脱铺在地上了。
“姑娘……”大叔的千言万语都张着嘴凝住了。
默默地帮着往红袄上捡了十几个土豆,等冷诺抱起土豆正要转身离开时,大叔又转过身擦了把脸,捡了两个大土豆上来,“姑娘,这算大叔送你的。常来啊。”
冷诺心里猜着:这是被高度关注,同情可怜以为我穷的就剩一件婚服了吧。
这年代的大叔都太热情了,这会儿没法解释,冷诺微微一笑,轻轻一声“谢谢”,转身便抱着土豆跑开了。
转了个弯,回去是个上坡路,土豆太多,抱着不方便,冷诺便加快了脚步。
铃铃铃。
急促的铃声让冷诺躲闪不及。
等她再抬起头,已经和迎面风一样从坡上飞下来的自行车少年撞了个满怀。
说时迟那时快,好在少年反应灵敏,最后一瞬把自行车往旁边一推,不要命的扑了下来。
这才把二轮车子压人的惊险场面切换成了人压人的精彩画面。
可是,画面并非静止——
冷诺怀里抱着的十几个土豆好像地雷一般一下子撒花飞了漫天,可转眼间便落了下来,实实惠惠地砸在了压在冷诺的少年身上。
噼噼啪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