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慈微怔,朋友?对她来说颇为稀奇。
“嗯,算吧。”她也不知道怎么样的标准,才能算朋友。现下她与田杏桃能说得上话,偶尔聚上一聚,她们那些人似乎也是如此?
田杏桃一双杏眼微眯,满眼喜色,“真好。你……是我来盛安以后交到的第一个朋友。”
谢慈又是一愣,田杏桃也是她在盛安待了这么多年的第一个朋友……唯一的不同是,她是外地来的,备受排挤,而自己……与她们都合不来。
谢慈垂眸,举杯与田杏桃碰了一杯,“以茶代酒,敬你一杯。”
这家茶楼的名字叫清风楼,平日里生意不错,这里的茶味道也上佳,当然最重要的是清风楼的伙计态度好,一贯会做人,客人在这儿待着舒心。因此客人们不乏世家贵族。
今日便是,除了谢慈,萧泠音与谢迎幸也在。
方才谢慈在下面大出风头,萧泠音从竹帘后看得完全。她不屑地嗤笑:“那人说得也不错啊,她如此伶牙俐齿,在这市井喧闹之处还如此爱出风头,日后定然嫁不出去。”
因前几日贤妃说起婚事一事,萧泠音便有些在意。她害怕贤妃当真给她定下门亲事,好在观察了几日,发现贤妃似乎没有这个想法,萧泠音这才放下心来。
她的夫君,自然得是个家世品行相貌都上佳的人。
只是放眼这盛安城,这样的人实在不多,十个指头便数得过来。
萧泠音放下竹帘,据她所知,这盛安似乎没有哪家郎君对谢慈表露过爱慕之意。她原本为此欣喜,没想到这两日意外发现母妃竟与外祖母通信,竟是要让梁家的儿郎去娶谢慈。
贤妃的母家是昌瑞伯府,家世不低,梁家这一辈的儿郎中,也有一两位出色的。贤妃便给家中写信,请家中想办法让那两位小郎君接近谢慈,博取谢慈欢心。
因此昌瑞伯府的世子夫人,也就是萧泠音的大表嫂,过两日便要举行一场击鞠比赛,广邀了京中的年轻姑娘与郎君们,实际上便是要邀请谢慈去,再想法子让梁家两位年轻郎君与谢慈有些接触。
萧泠音膈应得不行,她那两位表哥,都是端方君子,谢慈如何配得上?她只觉得母妃是昏了头了!倘若退一万步说,谢慈当真瞧上了她两位表哥中的一位,日后岂不就是她的表嫂!
萧泠音本要劝阻贤妃,却被贤妃以多事为由,根本不听她的。贤妃执意要这么做,萧泠音一跺脚,只能自己想法子了。
她打算搞砸过两日的那场击鞠赛。
只是要如何搞砸,还没想好。这事儿事关她外祖家,萧泠音没蠢到拉着五公主和六公主来参谋。可她一人又想不出什么法子,便邀了另两位与她交好些的贵女来相商。她也没邀请谢迎幸,毕竟与谢迎幸相识时间尚短。
“你们可有想出什么好法子?”萧泠音垂头丧气坐下,叹了声。
那两位贵女中的一人摇头:“四公主,我想不出来。”
萧泠音嘴角更耷拉下去。
另一位贵女忽然开口:“四公主,我有个主意。不如到时候咱们让谢慈出糗!”
萧泠音语塞,她母妃的意思是要让二位表哥接近谢慈,让谢慈爱上他们,就算谢慈出糗,她两位表哥也不会退却的。
那贵女笑道:“可她谢慈心高气傲,若是出了糗,面对你那两位英俊潇洒的表哥,自然会觉得不高兴,也就不会与他们有什么接触了。”
萧泠音眼前一亮:“对哦,你说得有道理。我有办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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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田杏桃在清风楼饮茶闲谈,不知不觉时间便消磨过去。谢慈与田杏桃聊起她今日穿的衣裳、首饰,又聊撷芳阁送来的另外几套衣裳,还聊到胭脂水粉,田杏桃在盛安的时日短,许多地方没去过,许多事也不清楚,谢慈便与她说起这些。
都是些寻常琐事,但这种体验颇为新奇。谢慈从前看她们闲聊,只觉得叽叽喳喳,如今轮到自己,竟然觉得……还挺有意思的。
她讲得口舌发干,猛饮了一杯茶水,看向外头,才发现时辰已经不早。
上回她要请田杏桃吃饭,结果没成,今日便再发出了邀请。二人去往一品居,愉快地吃了一顿饭。谢慈心情大好,从一品居出来,拉着田杏桃又去逛首饰铺子。她大手一挥,买了一堆首饰送给田杏桃,田杏桃吓了一跳。
“慈慈,不用了……”
谢慈疑惑,她想着既然她们已经是朋友了,那送些礼物给朋友,天经地义,理所应当。
田杏桃看着那堆成山的首饰盒子,摇着头笑:“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东西我便不收了。我知道你身份尊贵,这些东西于你而言,算不得什么。但这些对我来说,很是贵重,我不能收。”
“可这些是我送你的。”谢慈微压眉头。
田杏桃笑容更粲然:“我知道,我很开心。但是……若是我收了,旁人会以为我是贪图你的富贵,才与你做朋友。我不想那样。”
谢慈怔住,做朋友……这么难吗?
她咬着唇,苦着脸。
田杏桃转过身,从那堆首饰盒子里挑了一支簪子,道:“这个送给我吧。作为回礼,我明日亲手做糕点给你吃,好不好,慈慈?”
谢慈松开贝齿,点点头:“嗯,好。”
回到王府时,竹时拿着昌瑞伯府的请帖来给谢慈过目。
“击鞠?”她皱眉,合上请帖。夏日炎炎,骑着马跑来跑去,晒着太阳,流一身的汗,谢慈光想一想,便已经不行了,“不去,回绝了。”
已经酉时,外边的日头还明晃晃的,谢慈回身至美人榻上倚着,今日在外面逛了一日,她有些疲惫。倒是许久没玩这么疯了。
不过……想到朋友二字,谢慈便又忍俊不禁。
她今日,有了第一位朋友。
她翻了个身,问兰时:“阿兄今日可回来了?”
兰时从外头打了清水来替谢慈净面,答她的话:“王爷早前已经回来了吧。”
谢慈用棉纱的方巾擦过脸,又净过手,起身去找谢无度。她一向是需要与人分享喜悦的人。
至霁雪堂时,谢无度正坐着歇息,似乎刚回来没多久。
谢慈蹦蹦跳跳地跨进门,在他身侧的椅子上坐下,抓过自己肩边的一缕发丝,绕在食指上,声音里全是欢喜:“我今日交到了一个朋友。”
她素来喜形于色,高兴也好,生气也罢,完全藏不住。谢无度掀眼看她,看得出来她的喜悦:“那位田姑娘?”
“你怎么知道?”谢慈下意识反问,转念一想,也是,他这那么聪明,对她的交际了如指掌,更何况她身边也没几个亲近的人。
她撇嘴,真没意思。“对啦,就是那位田姑娘。我今日与她成为朋友了,我很高兴。她老是夸我,夸我漂亮,还夸我配得上天下最好的郎君,还夸我们……”
般配。
般配二字及时停住,“反正就是夸我好多。”
谢慈绕着自己的青丝,桃花面上紧跟着浮现一丝惆怅,“不过原来交朋友好麻烦。我请她吃饭,给她送一堆的首饰,她说她不收,因为我身份尊贵,她若是收了,旁人会以为她是图我的富贵才与我做朋友。”
谢无度复垂下眼,闭目养神:“如此说来,那位田姑娘倒是位品行端正的人。”
谢慈嗯哼了声,“那是自然,不然我怎么能与她做朋友?”
语气听起来颇为骄傲,仿佛已经将田杏桃划进她的阵营。
她松开手上的青丝,将眉宇间的惆怅扫清,又道:“今日在清风楼,还碰上一个面丑心更丑的男人,他竟然大言不惭地说,若是他,绝不会娶我这样的女子。真是笑掉大牙了,也不照照镜子,谁会瞧得上他?”
谢无度揉了揉眉心,嗯了声。这些日子,先前的贪污营私一事有所进展,他正着人跟进。除此之外,立储之事也沸沸扬扬,各色势力明争暗斗,谢无度都看在眼里,但谁也没打算帮。
今日他的人还发现了贤妃的小动作,贤妃上回曾说要帮他做媒,被他拒绝,没想到这回竟是将主意打到了阿慈身上。
谢无度在心中冷笑,方才他回来,便收到了昌瑞伯府的请帖,好一个击鞠赛,醉翁之意不在酒。
她以为,她母家那些人,能入得了阿慈的眼?
阿慈自幼在他身边长大,怎么可能看得上旁人?论长相,谢无度已经是天下第一流,论旁的,自然也是。
谢慈视线一瞥,瞥见谢无度手边的请帖,有些眼熟,很快想起那是昌瑞伯府递来的击鞠赛的请帖,道:“阿兄要去那赴那什么击鞠赛的约么?”
谢无度抬眸,“倒是许久未曾活动筋骨了。”
谢慈听他这意思,有些意外,随后睁大眼睛惊喜道:“我本打算回绝的,不过若是阿兄要去,我便也去。到时候,便坐在亭子里给你加油助威!看你大杀四方!”
反正坐在亭子里也晒不着。
谢无度勾唇,他倒要去赴一赴这约,到时候,便将那些姓梁的不姓梁的通通比下去,让阿慈更瞧不上他们。
也让阿慈看看,他身为一个男人,比那些觊觎她的男人都要优秀。
只有他谢无度,与谢慈才最为般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