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系白又夏是一件很难的事。
她的灵感总在天黑后才来,头发一挽拿只笔就开画。等到阳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屋内,才打着哈欠去会周公。
作息日夜颠倒,手机永远处于静音状态,消息习惯已读不回。
只有教授和前来约稿的金主才能联系到她,就连她爸妈想打个视频电话都得挑个合适的时机。
Aaron从朋友那儿拿到了白又夏的联系方式,一开始打电话没接,后面发消息告知身份后再拨过去,对方还是没接。
到了第二天晚上,Aaron才收到她的消息。
她问他有什么事。
Aaron说她的手链落在他那儿了。
那天晚上白又夏确实戴了手链,洗澡的时候嫌碍事放在了洗手台上。不是什么贵重物品,随手在网上买的。
“我今晚给你送过去?”
白又夏刚睡醒,声音有些哑,“不用,你直接扔了吧。”
她不想再跟Aaron有交集,哪怕对方是单纯地出于好心想归还手链。
那天晚上不过是酒后乱性,如果不是她的理智碎在了欲海里,白又夏不会跟他上床。
况且,白又夏觉得Aaron之所以会联系她,是想跟她再打一炮。
情况也确实如此。
Aaron想过自己为什么会想跟白又夏见面——这是他构造简单的大脑里出现过最有深度的问题,在吃什么喝什么玩什么之间格外显眼。
他想了很久很久,最后得出的答案是因为跟白又夏做爱很舒服。
Aaron没绕圈子,当然他也玩不来这些弯弯绕绕的,直接跟她说了自己的想法——再做一次。
窗外的雨下又下不大,停也不肯停,就这么淅淅沥沥的下着。
白又夏的声音隔着电波混在细密的雨声中,与以往的冷静自持不同,掺了点不耐:“我不想,你去找别人吧。”
“那天晚上你很舒服不是吗?”他提起过往,试图用那夜的记忆让白又夏改变主意,“我们还挺合得来的。”
“哈…”白又夏意味不明笑了声:“跟你合得来的人还挺多。”
她是在吃醋吗?
Aaron听她语气觉得不太像,又品不出别的意思,索性就直接定义为吃醋。
随后一切事情都变得顺理成章起来,白又夏在为自己曾经的浪荡生活而吃醋,所以不愿见他。
他不禁沾沾自喜起来,把那天早上白又夏离开酒店之前中英混杂痛骂了他一顿这件事归为害羞。
“但你是最好的那个,真的。”
白又夏如鲠在喉,不知道他是真傻还是装傻。
“所以,你是想找女朋友还是炮友?”
Aaron轻快的语气传来:“你愿意当我女朋友吗?”
他问白又夏愿不愿意跟他谈恋爱,这对于Aaron来说是头一回。问一个女生愿不愿意做他女朋友,是人生第一次。
Aaron从不找女朋友。
这位花花公子似乎觉得恋爱关系是一种束缚,所以从不跟人谈情,只做爱。
但如果白又夏同意的话,他会为了她去努力学复杂难懂的中文,也会处理好那些乱七八糟的两性关系。
多可笑,爱都不知做了多少场的人因为一次一夜情就开始收心玩起纯爱,谁信谁傻。
白又夏可不傻。
以私生女的身份在白家那种吃人不吐骨头的大家族里生存了十多年,费劲心思逃脱母亲的控制之后,白又夏学会的第一件事就是不要付出真心。
她觉得Aaron应该也要学会这个。
“我不愿意。”白又夏舔了下有些发干的唇,克制着情绪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没那么不耐烦,“我很忙,没事不要打电话。”
对方在她挂断电话的前一秒道:“那如果我找你约画呢,价钱你定,多少都可以。”
听到钱,白又夏才重新将听筒放到耳旁,“画什么?”
白又夏的父母并不支持她画画。
她那个爹觉得家里比起画家更需要一个名牌大学金融系毕业的女儿好方便到时候跟别家联姻,她妈妈则是觉得画画没前途难以养活自己,比起摆弄画具不如去多做两道题。
出国留学的一切事宜都是白又夏自己操办的,父母只出了机票钱,连房子都是她自个儿找的。他们想借此逼她回国,白又夏偏不如他们所愿。
她的舍友是基督教徒,说在基督教的教义里人生是泪之谷,充满痛苦和眼泪,唯有离开人间进入天堂才能摆脱。
白又夏不信这个,但她觉得前半句话挺对的,人生确实充满了痛苦和眼泪。后半句她就不那么赞同了,反正对于白又夏来说钱可以解决一切。
她需要钱,Aaron这个冤大头上赶着给她送,没有不要的道理。再说了她也有付出劳动,拿钱办事罢了。
Aaron想要一副画像,白又夏拒绝了,让他换个别的。要是寻常画像她就接了,可他要的是裸画,鬼知道画到一半会发生什么。
协商后Aaron改变了主意,让她设计一个logo.
他想要开一个咖啡店,白又夏随口问了理由。
Aaron说:“因为你喜欢在咖啡店里待着。”
指尖转着的笔骤然停滞,白又夏愣了几秒,继续维持她那冷酷无情的态度,“不管你做什么,我都不会答应当你女朋友。”
白又夏不相信有人会爱她,就像她不相信世上有神明一样。或者说,她不相信有人会爱除自己以外的人。
她曾花了很长时间去学会如何去付出爱与接受爱,徒劳无功。高中时期为了让自己的画作更完美,着了魔似的想要感受艺术作品里具有最高价值的爱,所以答应了对方的追求。
在那场恋爱里,她旁观对方的困惑与难过,被质问,被谴责,然后干脆利落地离开。白又夏不懂如何爱另一个人,以及如何相信另一个人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