莳卿死了。
但又没有完全死。
气息全无的尸体被重重丢在地上, 那抹逃窜的灵识被魔尊毫不留情地关押进充满魔气的时空裂缝一角。
正道修士进入这里,灵识会日日夜夜承受魔火的灼烧,将理智和思绪打碎了再重塑, 最后变成七零八落的缝补品,堪比跌入炼狱。
哪怕是盛怒之下, 幽暨也没有彻底杀死莳卿。
他始终记得当初在幻境里看到的未来:莳卿和莳庆丰一死,莳桐随之死在他的怀里。
看到的未来会不会成真、其中又有什么关联,幽暨通通不知, 但他潜意识里就不愿去赌那一丝可能。
更何况,或许他的魔后更希望亲手解决掉这个恶毒女修。
“魔后被劫持是属下的罪过,请尊主责罚!”
“砰”地一声, 幽戮单膝跪地, 惭愧得抬不起头。
他虽然愚钝,但也不是个完全的蠢人。在看到莳卿伪装成莳桐说出那番话之后, 就明白自己被蒙骗了。
“本尊要知道刚才发生的一切。”
幽暨没有心思去惩戒幽戮, 他只想尽快地得知莳桐的具体位置。
“方才魔后出来,与属下聊了几句。此后尊主您就出现了, 说是放置储物戒的符阵被动, 于是魔后跟着您一同踏入了时空裂缝之中。”
现在想来, 莳卿都能通过一张□□完全变成莳桐的模样,甚至在气息上蒙骗过嗅觉灵敏的火烈鸟。
那么刚才的“尊主”, 说不定也不是真正的尊主。
很可能就是那孙贼假扮而成!
他能想到的,幽暨早就想到了。
方才的符阵变动,就是调虎离山之计。
他以为孙贼会仗着手段和千年修为而狂妄自大,谁知道狂妄自大的人反而是他自己。
久违的暴躁和戾气涌上心头, 强烈的负面情绪无处发泄, 控制不住溢出来的魔气将齐家的主殿削成了平地。
“闭嘴!”
幽暨怒喝一声,威压震慑了所有人。
他强按住心底的暴躁,试图冷静地思索孙成方会把莳桐带去哪。
不可能是齐家后山。
恶毒女修所说的话,幽暨一个字也不信。
那孙贼如此猖狂地在他的眼皮底下掳走他的魔后,定然是自信安身之地无人能找到。
这世间从来没有最安全的地方,齐家老祖如此鸡贼,也只敢把上古阵法藏匿在自己的时空裂缝中。
属于飞升期修士的时空裂缝,独立于现实之外,倘若没有锚点,再厉害的修士也无法强闯。
先前能从齐家老祖的手里抢下上古阵法,皆是因为锚点就在第九个小符阵之中。进入其中,便是半只脚踏进了时空裂缝。
也就是说,想要踏进孙成方的时空裂缝里,必须先找到锚点,定位到莳桐的位置。
青色的小蛇已经爬到了幽暨的肩头,正在无声地催促着他去找自己的主人;火烈鸟也凑了过来,脑袋轻轻地撞着他的腰。
“够了!”
“你们以为本尊会弃她于不顾吗?”
幽暨暴力挥开两只碍事的灵兽,魔识已经开始调动,曾经单方面捆绑的禁制缓慢地运转起来。
曾经的每一次灵识交融,他私自在莳桐脑海里刻下的烙印都会更深一层,直到如今,轻易就能捕捉到那道遥远的回应。
找到了。
.
被包裹成蚕茧的那一瞬间,天光也彻底消失。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莳桐的双手双脚被看不见的丝线捆绑,连敲击都无法做到。
丹田内的灵魔气,如今只能维持身体的基本耗氧运转。
忽然间,有一股汹涌的力量从蚕茧内溢出,源源不断地涌进她的体内,顺着经脉流向丹田。等它们在丹田内被洗净冲刷后,又会缓慢地溢出体外,反哺给困住她的蚕茧。
是上古阵法里残余的力量!
莳桐瞪大眼睛,清醒地意识到自己正在变为这股力量的中转站。
或许这才是天漏之体的用法吗?
将属于魔族的魔气和生命,转化为最纯粹的天地之力,让那群道貌岸然的修士能够没有任何阻拦地吸收,甚至不需要费尽心思地收纳灵气来修炼,就能一步步攀上最高峰!
不,她不能让这些能够帮助魔族复生的力量浪费在孙成方这个老贼的身上!
莳桐咬紧牙关,体内的灵魔气全部挡在丹田入口,如同螳臂挡车一般,将那一股股从经脉中灌入的力量堵塞在丹田之外。
阵法里残余的力量只要不进入丹田,就无法往外溢出、更无法传递到外面被孙成方所用!
这个方法很管用,但后果也很明显。
前面灌入的力量无处可去,后方挤入的力量也只能堵塞在每一段经脉之中,将原本细弱的经脉越撑越大。
胀,太胀了!
力量充裕太过,只能毁坏身体。
在莳桐看不见的地方,皮肤下的血管已经被撑破,血珠争先空闲地冒出来,逐渐沾湿了全身的衣物。
唯一干净的地方只有脸颊。
即便承受了如此之大的痛苦,面对庞然大物般的阵法,她的身体、她的抗拒也都只是杯水车薪。
等到经脉被撑爆的那一刻,她或许会成为一个彻底的废物,但残阵里的力量依旧会不留情面地灌入她的丹田,将她当成一个中转的工具。
撑不下去了怎么办?
可莳卿还没有死、魔族也没有复生、大婚也没有开始......就这么投降一样地躲回现代世界吗?
莳桐有些委屈,可剧痛之下,连瘪嘴这种细微的动作都做不到。
恍惚间,她的脑海里似乎响起一点儿微末的动静,是深处禁制被触动的声音。
很快,灵识被从禁制里跑出来的无形之物触碰了一下,仅仅这一下,就让她的灵魂感受到了熟悉的战栗。
她下意识轻唤出声:“幽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