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画到大学毕业吧。”
四饼一边抹泪,一边佩服,“有你这样的毅力,你不成功谁成功,余葵,我宣布你是我这辈子最好最好的朋友!”
余葵揽着她肩膀,温声坚定道:“你也是我最好的朋友。”
陪最好的朋友吃饭逛街看电影一条龙服务还没结束,余葵举着冰糖葫芦,接到了余月如打来的电话。
才瞧见来电显示,她眉头便不由一蹙。
四饼凑过来看一眼,小心安慰,“你妈妈也真是,女儿都那么厉害了,她还有什么不满意的,还不琢磨好好跟你改善关系,我要是有你这样懂事聪明的女儿,我都高兴死了。”
余葵无奈叹气。
“打上个月她知道我辞职的事儿以后,隔三差五就催我找份正经工作,估计觉得我现在无业游民的身份给她丢人了吧。”
四饼纳闷,“她怎么会知道,你不是跟你爸商量好了,瞒着她的吗?”
“谭雅匀估计在网上看见,告诉她了。”
“八婆,这么多年她怎么一点没变。”
四饼同仇敌忾,“从前告你早恋,现在告你辞职,跟她做异父异母姐妹,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小葵,快点把你出漫画的事昭告天下,看他们还敢不敢编排你。”
“算了吧,我可不想让他们欣赏我的作品。”余葵滑动指尖,在铃声熄灭的最后几秒,接起电话。
余月如的声音隔着声筒传来:“余葵,你在哪儿呢?怎么周围闹哄哄的?”
“跟朋友逛街。”
“5号就是考研报名时间,你现在怎么还有心思出去玩儿?余葵,你辞职出来,难道就打算这么游手好闲混下去?现在的社会竞争这么激烈,等再过几年,你年纪上去了,青春不在了,精力也跟不上,履历还是空白一片,你打算怎么办,要么工作、要么考研……”
过了刚开始大发雷霆的阶段,余月如鞭长莫及,也只能隔三差五打个电话念念叨叨。
余葵把话筒挪远些,直到她数落得差不多了,才移回来,刚要找借口挂断,又听她道,“……今天是雅匀孩子的满月酒,你换身像样的衣服,等一下过来金鹰广场酒店吃饭。”
谭雅匀孩子的满月酒,她去凑哪门子的热闹?
只是没来得及等她说话,对面通知一声便挂了电话,余葵暴走,捏着手机疯狂晃了好几下,才给程建国打电话。
程建国倒是想得开:“去就去呗,四饼跟你一块儿,把她也叫上,好好吃一顿。你现在一年到头在北京,也见不着你妈几面,给她外孙女封个红包,说不定她怨气散了,就不逮着你念叨了。”
余葵不指望靠一个红包改变什么,她内心深处已经明白,有的孩子生来就和父母缘浅,当小时候的眷恋和依赖都落空后,长大后的她,早就不是母亲能掌控的风筝。血缘的纽带拉扯不断,她不会逃避女儿的抚养责任,但也仅此而已,更多精神上的抚慰和温暖,她从没有得到过的,也无力给予。
酒店位置离她不远。
余葵想通之后,瞬间心平气和了,干脆就跟四饼一路闲逛过去,在酒店对面小超市买了个红包,写上大名随礼。未曾想她如此不计前嫌有诚意,还是被余母摆了一道,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她被安排了一场相亲。
男方据说是某211高校教师,29岁,有海外留学经历,家里两套房、两辆车……当然,所有的信息,是余月如亲切挽着介绍人胳膊,两人在花厅里,你一句我一句,合伙演戏在余葵面前吐露的。
她和饭桌对面相貌周正腼腆的男人面面相觑。
深深觉得自己脸上好像写着三个字——“大傻子”。
起身借口上洗手间,进了厕所,余葵靠在隔间门板上,掏出手机委屈给时景发消息,本来有一堆话想抱怨,噼里啪啦敲了半晌键盘,叹口气,又删得只剩一行。
小葵:你在西安的工作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啊,想回北京,想你了。
她发完便熄屏,也没指望时景能立刻回复,他在基地有纪律,手机禁止挟带进入工作区域,每天也只能在休息时间,集中给她回消息和打电话。
冲水出门。
余母抱着手守在边上等待,见她出来,难得放轻声哄:“余葵,你可别摆架子,人家这么优质的小伙子,父母都是机关领导,我好不容易才托人介绍的资源,雅匀现在是把孩子生了,就你八字没一撇……”
余葵平静垂眸,对着镜子洗手。
“是啊,她要是没生,也轮不着给我介绍。”
余月如拿出化妆包,往她跟前一摆,“你阴阳怪气什么,把妆补上,你要是有她的本事,能带个红圈所合伙人、上海女婿回来,我用得着替你操心吗?”
大了九岁、孩子满月还没领证,在因婚前协议拉扯的夫妻,也值得成为鞭策她的范本。
想起谭雅匀刚挽着老公路过,听介绍人说出那男孩条件时,唇角轻蔑优越的迷之胜利者微笑,余葵只觉得无趣,她有时实在不懂这对半路母女,对幸福充满功利的定义和注解,仿佛只要物质和地位得到满足,旁的一切感受都可以牺牲和忽略。
“确实用不着。”
余葵今天出门急,洗了澡忘记戴戒指,否则直接把手往她跟前一亮,直接省了废话。
她开门见山拒绝:“妆我不会补,吃完这顿饭我就走,这是看在外公外婆的面子上。至于你请来的人,自己跟他们解释吧。我有男朋友,他比任何人都好,他就是我未来要结婚的对象。”
余月如怔了两秒。
“朋友圈没有,你爸也没提过,你突然哪儿蹦出来的男朋友?他在哪儿?人都没领回来过,你该不会为了推拒相亲在蒙我呢吧……”
余葵关掉龙头,慢条斯理抽纸擦手,已经心如止水,“你瞧,无论我跟你说什么,你的第一反应永远都在质疑和否定。哪怕你根本都没尝试了解过我,明明对我的工作和交友一无所知,却仍要简单粗暴自顾自地替我安排规划。比起相信我自己能过得很好,你更在意能否掌控我。”
她一针见血点明扼要,把垃圾扔进纸篓,总算抬头,凝视她。
“妈,我感谢你在我小时候,对我的成长不闻不问,让我能渡过舒心快乐的童年,现在也像那时候一样做就好了,你不需要替我操心任何事,无论工作还是婚姻,我有能力过上比你安排更好的人生。”
“关于这一点,我想在你上一次质疑的时候,我已经证明过了。”
受她重视偏爱的谭雅匀去了交大,而脱离她管教的余葵,从年级垫底考进清华。未尽的反驳悉数被堵在嗓子眼里,余月如这辈子很少尝过权威被挑战的滋味,她明明怒不可遏,但被那双眼睛看着,忽然失语,一个字也吐不出来了。
洗手间暖色的顶灯下,余葵足比她高出半个头,精巧秀致的五官,像极了程建国年轻时候的翻版,看似温和,实则坚定、大胆、充满主见。
那眼眸明亮坦荡,但没有了小时候的孺慕和畏惧,也没了中学时代的不甘与倔强,没有爱也没有恨,只剩风轻云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