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位宾客点头:“可不是?回礼很是用心,颖中缺秋种,便送了几车的秋种,瞧颖中那位笑的,怪不得他们唯徐氏马首是瞻。”
提到这个,先前那位看看左右,压低声音:“你说徐氏到底打什么主意?真要跟京城那位翻脸吗?”
他们都知道, 那圣旨是真的圣旨, 上面盖了玺印。可昨晚大闹了一场,徐氏宣称是贼匪伪装成天使, 意图攻打南源,江越仗义出手,因此身受重伤,已经急命人送回江北去了。
真是见鬼了, 江越会为了南源卖命?瞧他来南源后的种种作为, 没趁乱捅上一刀就不错了——他八成已经捅了,所以才会身受重伤。
“这怎么算翻脸?”另一位老于世故,深知个中关窍,说道, “来的是贼匪, 又不是真的天使,京城那位难道还能下旨降罪?”
徐焕都说了,对方意图攻打南源, 昨晚澜园着火,刺史府被人攻击都是那些“贼匪”干的,如果伪帝下旨,那就要解释一下了,奉命宣旨的钦差为何要对南源不利。
总之,把柄被人抓住了,这暗亏伪帝只能咽下去。
至于伪帝会不会为难报复,他突然下旨召徐氏女入宫, 难道就不是为难报复?仇怨早就结下了, 得不得罪委实没什么必要在意。
“所以说,这是挑拨?”那人若有所思, “让蒋奕对上京城那位?不至于吧, 蒋奕那样的老狐狸能中计?京城那位也不会信吧?”
另一位笑而不语。
蒋奕中不中计不重要,京城那位信不信也不重要, 反正徐焕这么说了, 事情就这么定性了。天下大肆传播, 这事便成为双方皮肉中的一根刺, 以后说不得就离心了。
正说着,那边车马一辆辆驶过来, 由徐大公子亲自相送。
“是楚九公子和赵六公子。”有人羡慕地说了一句。
河兴王和漳州赵氏好大的家业,瞧这气派, 就跟他们不一样。
很快到了城门,车队暂时停了下来,两位公子下车叙话。
他们离得远听不清,不过能瞧见三人笑容灿烂,一派亲热。
说了一阵子话,两位公子重新登车出发,徐泽领着人遥遥相送。
“两位公子好涵养,求亲没成,还能不失风度。”
“这是当然, 那天晚上,两位公子恰巧去刺史府赴宴, 差点被贼人刺杀,是燕二公子出手相救,这情谊哪能不牢记在心。”
“咦?竟有这事?”
众人看着远去的车队, 别有一番滋味。
他们还担心南源得罪伪帝和蒋奕?得了吧,人家两个女儿,一个嫁东江王府, 一个嫁昭国公府,现在连河兴王府和漳州赵氏都收买过去了,该怕的是伪帝和蒋奕才对!
这时,耳边传来此起彼伏的招呼声:“季总管。”
众人抬头,瞧见一名样貌斯文的中年男子含笑走过来。
这是刺史府的总管季经,深得徐焕信重,说是一号心腹也不为过。
季经一路走一路与他们攀谈。他认人极准,见过就没有不记得的,任凭再默默无闻的小官小吏,他都能准确地叫出名字。再配上亲切的笑容,柔和的言语,每个人都如沐春风,深觉自己被看重。
打完一圈招呼,季经道:“府中遇事,我家大人不得脱身,特命我来送诸位。下仆若有不周全之处, 还请诸位径直开口, 莫要客气。”
众人自然一番客套,心里想,徐家起势虽晚,家教倒是真不错,还真没什么可告状的。
在季经的安排下,各家使者有序上路,各自离开南源。
宾客们走在回程的路上,看看回忆,再想想徐氏的态度,心情十分愉快。
走着走着,他们忽然回过味来。
徐氏收买的何止楚九赵六,那天澜园失火,他们也被救了,心中都对伪帝暗恨不已,本能地站在南源这边。再加上今天的回礼与相送,自己分明也被收买了啊!
徐三小姐这个及笄宴,可真是赚大了!
……
刺史府的角楼里,长宁公主正在上头眺望风景。
“公主!”锦书和淡墨登上来,送上瓜果和茶水。
长宁公主“嗯”了一声,顺手接过茶水,眼睛不曾稍离。
“公主在看什么呢?”锦书瞧她心情甚好,笑着问道。
又一支车队看不见了,长宁公主收回视线,一边饮茶一边笑道:“看大好河山。”
“公主……”
长宁公主摆摆手:“本宫……我不是在怀念什么,你们别多心。”
两个宫女“哦”了一声,陪她静坐。
长宁公主饮过了茶,再次将目光投向远处。
那里有绵延起伏的山,蜿蜒不尽的河,还有金色麦浪,与袅袅的炊烟,这是她在宫里从来都看不到的景色。
“来南源的时候,我想过很多可能。也许徐氏会利用我的身份做些什么,只要他们愿意为父皇和皇兄报仇,我都可以配合。可是阿吟让我不要多想,甚至说要隐瞒我的身份。”
“我相信她,但心里总保留一分,觉得世事无常,哪怕她真心这么想,也许以后会被局势裹挟,未必能做到。”
长宁公主眼睛一眨,泪花浮了出来,声音带了哽咽:“可是她真的做到了,甚至连诱饵都没有让我当。”
她轻声说:“人生有这样的朋友,真是死而无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