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小淳走后,外面很快夜幕降临。
怀澈澈下午喝的粥还没消化完,晚上没胃口,就喝了点牛奶。
医院的菜都是健康大于味道,霍修打饭回来也就吃了两口,之后就拿起了自己的笔记本,继续处理工作上的事情。
其实这种感觉还挺好,一个人躺着一个人坐着,彼此之间并不在意对方,可以自由自在地做自己的事情,不用有负担,也不用觉得时间被浪费。
怀澈澈跟萧经瑜在一起的时候,就经常因为太珍惜时间,反而因为观念不和吵起来,就像是想用力地抓住手里的沙子,结果反而加速了它的流逝,到最后原本想好好珍惜的时光就在虚无而疲惫的吵架中度过。
她正躺在床上闲适地摆弄手机,忽然看霍修放在床头的手机震动起来,探头出去扫了一眼,发现来电人不是别人,正是好一阵没联系过的怀建中男士。
“?我爸怎么给你打电话了?”
怀澈澈虽然最近在录恋综,但该回去吃饭还是回去吃了饭的,再加上这边跟霍修结了婚,她爸暂时对她没什么意见——怀澈澈是这么想的。
“嗯?”霍修看了一眼屏幕,拿起手机,在接电话之前先看了一眼怀澈澈,好像是用眼神询问她还有什么要叮嘱。
怀澈澈赶紧蹬鼻子上脸:“你开免提接!”
她最近这么乖,怀建中连个电话都不稀得给她打,倒是给霍修打的殷勤。
搞毛线啊这个老头子!
霍修看着她毛茸茸的小脑袋凑过来,笑了笑,爽快地点开免提:“喂,爸。”
怀澈澈不爽着,听筒已经传来怀建中和煦开朗的声音:“霍修啊,好久不见了,上次让王瑞带去给你的烟还好抽吧?”
“?”烟?什么烟?
她正想问你们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就听霍修礼貌地答:“挺不错的,我手底下那几个也很喜欢,都问我哪里找来这么好的东西。”
“那也没那么好啦,”怀建中被霍修一句话哄得心花怒放,跟个弥勒佛似的笑得停不下来,“你喜欢就好,过两天再让王瑞来我这一趟,我又托人买了点回来,这次多给你们拿点,你自己多留点。”
果然,比起和她,怀建中跟谁关系都挺不错,就像现在,他三言两语间就和霍修打成了一片,就好像他们之间本就是有血缘关系的父子,让霍修那偶尔的一声“爸”,听起来也格外顺理成章。
怀澈澈早就习惯了,但心头还是小小地被刺了一下,她手撑着下巴在床上桌上,垂眸盯着屏幕上‘怀叔叔’三个字,好像能瞪到怀建中本人。
臭老头,反正谁都比我好。
等我两年把婚离了,你干脆认霍修当儿子算了!
小姑娘的低气压很容易让人察觉,霍修垂眸,就看那颗脑袋罩在手机屏幕上,一动不动。
和当代许多受脱发困扰的年轻人不同,怀澈澈从来没有脱发的问题,一头长发不管怎么烫染都是又浓又密,额头那一圈胎毛把唐瑶酸掉了下巴,说她就是个行走的蒲公英。
现在手机的光从蒲公英额头纤细的小伞枝中间透过来,看着喜感大于美感,霍修不知道胎毛就是那么青黄不接的长度,伸手帮她想捋到脑后去,试了三次均失败,遂无奈放弃。
“对了,霍修啊。”那头怀建中寒暄了半天,总算进入正题,“上次澈澈回家吃饭的时候,我跟她说让她尽快搬去你那里,她跟你提了这事儿吗?”
听见这句话,蒲公英终于猛地抬起头来,一双眼睛对着他眨巴眨巴地放电,眼皮每一下睁开和闭合,里面的情绪都在以递进的方式呈现:
大佬,罩我!
哥,你是我亲哥——
爷!爷!你不能出卖我啊!
霍修差点被她逗笑,情绪松弛间行为被本能主导,抬手捏了捏她的小脸儿,才跟电话那头说:“是,她已经搬到我这里来了,您别担心。”
“是吗,那就好,这小孩平时在家里横行霸道惯了,臭毛病不是一般多,你多担待点,如果她犯轴说不通了,你直接来跟我说,我帮你训她。”
这话一出,方才还活跃的气氛一下失去了活性。
一样僵住的还有怀澈澈的笑脸。
其实就在怀澈澈读小学的时候,她还以为全天下的家长都和怀建中是一样的。
非常忙碌,不怎么回家,而且很凶,只要她犯了错,不管时间地点,都是劈头盖脸一顿骂。
直到小学六年级有一次,她们班有个常年第一名的同学,忽然掉到了二十名开外,家长会上,老师着重提了这件事,当时怀澈澈以为他一定会在家长会结束后挨打。
但是没有,那个同学的妈妈看得出很生气,脸色相当阴沉,却只是没好气地跟那个同学说了一声,走吧,回家,就带着他走了。
这件事当时给十二岁的怀澈澈颠覆性的认知,她憋了一个寒假,开学第一天就迫不及待地问那个同学,是怎么做到的。
那同学本来大退步就很不爽了,以为怀澈澈是来挑衅的,没好气地问她什么意思。
后来搞明白怀澈澈是真的没有恶意,又想起她好几次家长会都是一边挨骂一边哭着离开教室,才怜悯地看了她一眼:“我妈才不会跟你爸一样呢,一点都不给你面子。”
那是怀澈澈人生中第一次开始思考,为什么每次被怀建中骂,都会那么痛苦。
她终于意识到,她痛苦的根源,并不是来源于自己做错了事情,亦或者是父母的怒气,而是因为她在人前,失去了尊严。
别人家的孩子,都是有面子的。
那为什么她不可以有?
知道这件事的怀澈澈好像一下拥有了无穷的底气和力量,以至于在半个月后怀建中来学校接她的时候,她背着书包上了车,第一句话就是:“爸你以后不能随便骂我了。”
怀建中正发动引擎,头也不回地问:“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