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9

初夏,天光明媚，碧空晴朗。

作为著名的地标性建筑，申城电视塔总是游人如织。

而今天,蔺空山一行人来到这里，同样是为了参观游览。

来自欧洲的新客户千里迢迢飞赴申城，Gold团队自然要诚意相迎。

早从昨天开始,蔺空山就领着客户在Gold工作室以及数个申城标志性地点，进行了深度的游览。

今天下午的申城电视塔,已经是这次行程的最后一站。

一行人在明珠高塔的底层参观完之后,便准备乘坐塔内电梯，上到电视塔的高层继续参观。

而在等待电梯的时候，他们恰好遇见了同样刚进来的另一队人。

“商总？”

跟在蔺空山身后的翻译有些惊讶。

他们也没想到,居然会在这里碰上商洛晔。

蔺空山也抬头望了一眼几步走过来的男人。

相比之下，他倒是没怎么意外。

今日的团队行程里,商洛晔的确要带队外出布展。

只是没料想这么巧,他们两支队伍居然会刚好碰到。

商洛晔带着七八个人，同样要乘电梯去高层。他们走了过来，蔺空山也正在向客户介绍。

“这位是我们Gold的总设计师,也是昨天和各位见过的,Loye。”

客户颇有兴致，笑着同商洛晔打招呼。

“哦，你好,我们又见面了。”

昨天客户们去Gold工作室参观时，已经和商洛晔见过面。而因为商洛晔的出身院校,以及同校学长费里西先生对他的大力赞赏，这些欧洲来的客户对商洛晔自然也相当有热情。

商洛晔略一颔首，同诸多客人打过招呼,虽然面色冷肃，但他的应对也不失得体。

一时间，双方相谈甚欢，气氛和睦。

等到众人聊过几句，电梯也终于到了。

申城电视塔内有两种对外开放的电梯，一种是半透明的大型观光电梯，另一种则是高速电梯。

按原本的计划，一行人原本该要共同坐观光电梯上去，但因为游客拥挤、排队时间超出预计，再加上客户们对高速电梯更感兴趣，因此，这次乘坐便临时变更了计划。

不过这样一来，众人就只能分散在不同电梯内，分别上去了。

因为排队时众人就在一起，乘坐电梯时也基本如此。最后，只余两个人被单了出来，要和后面队伍的游客一起上去。

巧的是，余出来的这两人，正是蔺空山和商洛晔。

蔺空山原本要和客户们一起，但因为电梯承载量有限，最后他还是先安排客户们和翻译及导游现行上去。

商洛晔这边的情况却不太一样。

他是主动拒绝了团队同行成员的礼让，自己等在了蔺空山的身旁。

等到上了电梯，商洛晔也始终站在蔺空山的身侧。

两人上来得最早，便被人群拥推着站到了最角落里。

电梯内人员挨挤，蔺空山却因为被身前的男人圈护着，得以避免了和陌生人的拥挤碰触。

他抬眼，看了看面前高挑沉默的年轻男生。

两人正站在角落里，彼此相对而立。

密闭的空间内并不安静，电梯小姐的柔声介绍，游客的惊叹与讨论，以及侧墙上电子屏的乐声交织在一起，很是热闹。

于是在电梯的一角，两人就算开□□谈，也不会被旁人听到。

蔺空山仍然抬眼看着商洛晔，因为周围都是陌生的游客，蔺空山也不需要再像之前在客户面前那样周全完美。

但他的体态仍旧习惯性地保持了平日的端雅周谨，毫无纰漏，自下而上地抬眼看向人时，便无声的透显着一种让人心跳漏拍的漂亮。

商洛晔垂低着视线，颈侧绷直的肌肉廓线微微动了动。

下一秒，他就听见了蔺空山很轻的低声。

好像猜到了商洛晔的意图一样，蔺空山饱软的唇瓣微微开合，对他说。

“不许亲我。”

虽然此时周遭的其他客人都被格挡在外围，电梯里唯一的摄像头也被商洛晔挡在身后。

不可能会有旁人窥见发生在这个角落里的隐秘动作。

但等下出了电梯，蔺空山还要和客户一起。

若是唇色变得太明显，很容易会被同行人看出来。

偏偏，蔺空山又是极容易被染上昳丽艳色的体质。

所以，在商洛晔动作之前，蔺空山才会预先同他这样讲。

“好吧。”

商洛晔神色未动，面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他只是垂着冷色的双眸，定定凝看着身前的蔺空山。

因为电梯拥挤，两人的距离极近，商洛晔微一垂头，就轻轻贴在了怀里人的额侧。

他在那熟悉的温凉触感上贴蹭了一下，才没什么波澜地慢声重复了一遍。

“好吧。”

依然是沉稳无波的嗓音，依旧是冷静低磁的声线。

在周遭的诸多动静谈论中，商洛晔那稍稍被盖过的低声更显沉静淡然。

偏偏这话落在蔺空山的耳中，却让他莫名听出了一点……

委屈。

蔺空山长睫微动，没有避开对方贴靠的动作。

两人在这人数众多的电梯里，有了一瞬短暂亲昵的相拥。

等到商洛晔为了避免旁人注意，不得不站回去，慢吞吞地挺直了脊背。蔺空山看了看人，便抬手，轻轻碰了碰商洛晔环在他腰间的手掌指节。

这原本只是一点无声的安抚，商洛晔的视线也还垂低着，没什么波动。

但下一秒，蔺空山还没收回来的手指就被钳制住了。

垂着眼的男人直接捉握住了蔺空山的手。

同他十指相扣。

四下仍是交织的言谈讨论声，漫长的电梯上升过程中，许多人都在惊叹这电视塔的罕见楼高与上行速度。

只有角落里的两个人。

至始至终都没有过一瞬旁看。

随着音乐声响，电梯终于抵达目标楼层。

厢门打开，就能看见，外面不远处正是聚集等待的Gold众人。

商洛晔仍牢牢牵握着蔺空山的手指，直到电梯已经慢慢走空，两人也要分别继续自己的工作。

蔺空山用指尖轻轻摩挲了一下弟弟有力的指节，商洛晔这时才终于松开了手。

不过紧接着，商洛晔又并起双指，熟练地探伸到蔺空山的耳后，摸试了一下那处的体温。

今天因为要接待客户，蔺空山的着装风格比较正式，他戴的腕表也是平日常用的积家月相，没有配智能手表。

如此一来，自然也无法再和商洛晔实时地同步共享健康数据。

因此，商洛晔自己探过蔺空山耳后的温度和脉搏，亲身确认过蔺空山的体征没什么异样之后。

才终于将人放走。

走回到客户那边，蔺空山继续同几人温雅交谈。

只不过，在丝毫不影响继续工作的少许分神里，蔺空山也发觉。

用手指探他的耳后体温，正是商洛晔最近所养成的一个新习惯。

好像自从上次，蔺空山接连两场发烧之后。

商洛晔就更习惯性地，会随时关注他的状况。

等到终于结束了所有行程，将满意的客户们送上飞机，已经是第一天的下午了。

蔺空山回到公司，就发现商洛晔还在外忙碌布展，没有回来。

蔺空山把这些天来堆积的工作处理了一番，临近下班时间，独立办公室的门才终于被推开。

商洛晔回来了。

蔺空山还在看文件，听见人走近的脚步声，他没有抬头，直接问了一句。

“下旬的商业邀约你已经审核过了？”

还没听到回答，蔺空山就感觉自己颈后传来了一点力度。

商洛晔站到了蔺空山的身后，伸出手来，在帮他调整衣领。

蔺空山今天穿的是半高领，前襟的纽扣也系到了最上面一颗。

目的却不是为别的。

而是为了遮住颈后的咬痕。

咬痕的来源不言而明，始作俑者此时正在帮人把衣襟理好。

“嗯。”

商洛晔低应了一声，似乎有些心不在焉，并没有立即关注那些工作内容。

直到听见蔺空山问：“只有这些吗？”

商洛晔的视线才从人薄白皙长的后颈上挪开，他略一颔首，道。

“嗯，只有三个。”

蔺空山略有所思。

刚刚在处理工作文件时，蔺空山已经看到了由商洛晔负责提交的计划表格。

这表格，正与Gold团队的商单内容相关。

事实上，早在新公司成立之前，Gold团队就已经形成了施行顺畅的固定流程。

团队所接洽的商单任务主要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是Gold的主动接触，这一类基本由蔺空山负责，根据团队的规划，他一直在主动挑选更有突出意义的各领域甲方。

而对现在的Gold来说，更大多数的任务则是排单邀约，甲方主动向他们申请合作。

这些海量的邀请在初步地归类整理之后，会先汇总到商洛晔那里，由商洛晔先行审核，权衡任务的价值意义，以及其从专业技术层面考量能否实现。

筛选之后的任务，才会由蔺空山根据工作量和团队档期，进行一轮筛选和时间安排。

现在，蔺空山拿到的就是经由商洛晔先行审核后的任务清单。

他发现，商洛晔挑选过后留下的商单任务数量很少。

早在上旬和中旬，商洛晔选中的商单就已经明显比之前少了许多，到了下旬，他提交到蔺空山手里的清单更是只剩了三个。

就这三个，还是推不掉的，必须要进行的后续合作。

“我准备空出档期，做一些其他的全新尝试。”商洛晔说。

事实上，早在商洛晔去欧洲出差之前，他就一直在这样做。

在开拓新方向的同时，商洛晔已经在同步地削减旧单，减少任务量，更专注创作过程，而非纯粹的收益。

蔺空山看着手中文件，沉默了一会儿，才淡声问。

“你决定了吗？”

其实商洛晔的这种行为，放在旁人眼里，其实第一评价并不是会称赞他有魄力。

而是有很多人会觉得，这种选择相当激进。

因为Gold团队目前并不是处于必须创新的疲软期。

事实上，团队的上升趋势还远远没到上限，还没有到达真正的井喷似的业务爆发阶段。

因为之前的成功经验和名声积累，Gold团队现在完全不愁接单，哪怕只是做一些熟练且擅长的工作，都能赚很多钱。

所以商洛晔的选择，在别人看着可能没那么理智。

蔺空山这顿时间一直在配合商洛晔的进展，但他也想知道商洛晔的想法。

尤其是在蔺空山发烧惹得对方百般辛苦之后，他更想及时地多和商洛晔交流。

那次两人推心置腹的详谈里，蔺空山承诺过，会反思自己对疼痛的钝感力。

他也一直在努力这样做。

所以蔺空山还是特意询问了商洛晔的想法。

问对方是否真的决定了。

商洛晔坦然表态。

“嗯，这就是我的选择。”

在工作方面，商洛晔的目标一直很坚定。

所以他的态度明确，计划清晰，不会动摇。

艺术的畅想与创作并不是靠量堆出来的。一方面，商洛晔不打算重复自己，那样对他来说没有意义。

另一方面，创新创作也需要大量的时间，才能实现更高的质量。

对此，蔺空山其实也有意外。

他知道商洛晔早在之前就一直在考虑未来的团队转型，但没想到商洛晔想得这么深刻且清晰。

明明是还需要摸索的前路，如同迷雾笼罩，谁也不知道明确方向。

唯独商洛晔如此坚定。

而且商洛晔也从不是会逃避负面消极可能的人。

“创作不可能一顺到底，转型就有失败的风险。”

商洛晔说。

“失败了就重新开始，在这一行里，如果因为目前拥有的东西而束手束脚，畏首畏尾，那还不如一穷一白，一无所有。”

蔺空山发现，这其实是非常难能可贵的一件事。

商洛晔始终没有背负成就。

他过去没有，当初自己一手创建的工作室被剥夺，也没有影响商洛晔再次启程开始。

即使到现在，Gold发展到如今这种规模，也完全没有改变商洛晔的心态。

“哪怕可能会失去现在的积蓄，未来一样可以重新开始。”

商洛晔坦然。

囿于名气只会踟蹰不前。

他也表示。

“之前，我其实也有私人顾虑。”

这种顾虑不是基于工作，而是因为商洛晔的偏心。

他担念蔺空山的未来。

商洛晔根本不在意别人怎么看待他，他是个独立且强势的人，不需要别人的认可，只笃定自己的追求。

但他希望蔺空山能有稳定的工作，富裕可观的收入，不想让风险波扰到他。

所以商洛晔会有更多顾虑。

不过现在蔺空山已经不缺钱，因为继承了林氏的资产，蔺空山再不会有任何的滞碍约束。

所以商洛晔更没有负担。

无论创新或转型有多少风险。

商洛晔一定会这么做。

蔺空山也渐渐意识到，商洛晔的选择正是基于他自己的性格。

商洛晔强势，独立，自信。

但他也并不全然自我，一定会和蔺空山商量。

“等过段时间，细化完善好，我会写一篇详细的规划给你，系统阐明可行性。”

商洛晔说。

墙上钟表一声轻响，提示现在已经过了下班时间，商洛晔扫了眼钟表，靠近蔺空山。

两人之间此时似乎已经超过了工作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