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平帝点头,夸道:“做得不错。”
再看向孙子时,目光顿时冷厉了许多。
他走到晋王世子跟前,开口就问:“你父王的事,你知道多少?”
晋王世子到底只是个半大的孩子,如今逃跑未遂,被抓包,跪在地上吓得浑身发抖,眼泪不断地往下流:“皇……皇祖父,孙儿不知,孙儿不知……”
“不知道那你跑什么?”延平帝怒道,“还打扮成这副样子,莫非你父亲糊弄朕,你也要糊弄朕?”
晋王世子连忙摇头:“孙儿不敢,孙儿不敢,请皇祖父明鉴,孙儿不知,孙儿只是许久没见父王了,因此想去江南见一见父王,又怕您不允,才打扮成这副模样。”
“真是朕的好儿子,好孙子,父子俩谎话信口就来!”延平帝大怒,“将晋王世子拖出去,跪在延福殿外,他什么时候想清楚了,什么时候让他起来!”
“是,陛下!”邬川连忙让两个侍卫将晋王世子拖了出去。
延平帝回头看向庸郡王:“幸亏你机警,这事记你一功。你也累了,先回去休息吧!”
“为父皇效力是儿臣的荣幸,父皇早些休息,儿臣告退。”庸郡王识趣地退下。
回到府中,他就叫来李安和,大大地夸赞:“这事你办得好,抓住了晋王世子,重重有赏。”
说着点了点头。
旁边伺候的仆人立即捧着一个打开的匣子上来。
里面满满的都是银元宝。
李安和吃了一惊:“殿下……”
“拿着吧,这是你办事办得好,应得的。”庸郡王笑得和煦如春风,“跟着我的人,只要忠心,好好办事,我必不会亏待他。”
李安和欢喜地接过匣子,跪下磕头谢恩:“谢殿下,小人一定竭力为殿下办事。”
庸郡王满意地点头:“下去吧。”
李安和欢欢喜喜地走了。
庸郡王也翘起了唇。他知道,他现在冒头有风险,但不冒头那就再也没有了出头之日。
等晋王一倒下,父皇势必会扶持他跟太子打擂台,以形成新的平衡之术。当初太子不就这么捡漏上去的吗?
现在他们兄弟也有机会!
***
晋王世子在延福殿外跪了大半夜,早晨昏厥了过去,太医看过后说是体力不支。
延平帝便直接让人将其送进了天牢,任何人不得探望。
刘子岳吃早饭时听说了这个消息,顿时觉得面前这堆美食都没了味道。这么多年了,延平帝惩罚人的花招还是这几样,一点新意都没有,动不动就是罚跪,还是这种大冷天的。
现在他只庆幸自己还没成婚,没有子嗣,不然估计也要被延平帝拿捏得死死的。现在这样多好,成了是最好,不成他孤家寡人的,要死也死他一个,不会累及家人。
这一日,延平帝又召了几个重臣进宫议事,没召刘子岳。
刘子岳正好也有事要忙。
中午的时候,吴志就将整理好的卷宗送了过来。
卷宗有一册书那么厚,前面三分之一是吴志的字迹,后面是另一人的字迹,应是吴志让衙门内的书吏代笔的。卷宗经过了好几个人的手,里面也没有夹杂着信件或是其他东西,没什么好看的。
刘子岳将卷宗放到桌子上,然后让陶余取来一把小刀,在匣子底部轻轻一撬,原来严丝合缝的木板被撬开了,里面夹着一封信。
刘子岳取出来,打开。
信是陈怀义写的,简洁明了,说了两件事。
一是,晋王家属的事让庸郡王出头,他已经布置好了。
庸郡王实在是太小瞧晋王了,晋王最年长,威望又很高,宫里宫外经营多年,别看他现在一招落败了,但这京城内,估计还潜伏着不少他的人马。狗急了都会跳墙,更何况是晋王的人呢!
庸郡王现在跳出来拉仇恨,对太子利大于弊。
而且陈怀义觉得,晋王一派的很多官员,包括傅康年,都是实干派,能力也不错,若能拉拢为太子所用,也不失为一件好事。因此太子不宜出头,致晋王的人于死地,相反关键时刻,太子还可跳出来对他们施恩,收复他们。
刘子岳也是这么认为的。而且经过现代律法的熏陶,他本来也不是很赞同祸及家人这种事,尤其是没有威胁的人。像晋王这事中,将晋王世子,晋王府的男丁杀了,那种没有危害的女眷何不饶她们一命?
至于傅康年之流,身为晋王的亲舅舅,晋王的铁杆死忠,刘子岳肯定不敢轻易用他,但晋王一派其他的官员,只要真心投效,能为朝廷效力,刘子岳觉得完全可以用,只是要多加警惕一些就是。
自古以来,用对手的能臣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只要有才,能用!
二是让刘子岳回京之后,按兵不动,切记要“忍”,不要轻易冒头,惹来延平帝的猜忌。延平帝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如今又是多事之秋,日夜操劳,动辄发怒,延平帝的身体恐怕也撑不了几年了。太子无需多做什么,只要等,迟早能等来那一日的。
对于陈怀义的良苦用心,刘子岳当即就采纳了。
他将信烧了,然后将木板原封不动地放回去,再让人送了一册前朝一名书法家的真迹:“听闻吴大人喜爱书法,这作为回礼,让人送到吴大人府上!”
陶余将装了匣子的东西给了一个小太监,让其送去吴府了。
半个时辰后,陶余匆匆进来,低声对刘子岳说:“殿下,那太监果然是别人派来的人,将书动了一遍。”
刘子岳低垂着眼,讥诮一笑:“只怕我这东宫已经成了筛子,到处都是别人的眼线和钉子。”
随手交代的一个小太监都是别人的人,可见这东宫里有多少眼线。
“殿下,咱们得想办法将这些人都给换了,不然太不安全了。”陶余说道。
这宫里伺候的下人都搞不清是谁的人,万一在太子的食物或是香料、衣物中下毒怎么办?又或是偷偷在东宫藏些违禁物品,污蔑太子,那太子真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但一切都打点好了,没合适的理由,将人全部换了,怕是不合适,也会惊动延平帝,惹得延平帝不悦。况且,这样也不能随意挑选人员,内务府派来的照样会有旁人的眼线耳目。
这可是危及自身的安全,刘子岳琢磨了片刻说:“今天送东西的太监叫什么?就从他入手,咱们也来唱一出苦肉计!”
既可以博得延平帝的同情,又能顺理成章地清除掉各方势力埋伏在东宫的棋子,还能装病,暂时从这摊烂泥中跳出来,置身事外。
***
六日后,延平帝派去打探消息的人还没回来,江南数州的府衙已经上报了晋王谋反一事。
晋王劫掠了大批本来作为田赋上交的粮食,用船沿着长江往西去了。西南的金州、襄州、盘州等多地皆已落入了晋王的手中。
盘州知府率兵抵挡,被晋王杀了,最后只来得及派人逃出城往京里报信。
确定了晋王谋反,延平帝气得暴跳如雷,立即召集群臣商讨。
这时候,大家都确定了,晋王应该是打算占据西南地区,割据一方,再徐徐图之。
西南地区北靠大山,只西北边与朝廷接壤,如此一来,不用担心腹背受敌,而且西南地区多山,有天然的屏障,不那么容易攻打。
唯一的缺点便是西南地区想要打出来也不容易。
但对现在兵力、粮草都不是很足的晋王来说,选个易守难攻的地方作为大本营显然是最好的选择。
“说说,怎么办?”延平帝看着下面跪了一地的大臣问道。
文臣们不敢吭声了,晋王已经明晃晃地谋反了,他们不可能再劝延平帝求和,但要打仗,大家又觉不妥。近些年,大景打了好几次仗,国库实在是消耗得厉害。
最后还是庸郡王跳了出来,道:“父皇,儿臣认为,应派大军征讨叛军,收复西南,以安天下!儿臣愿带兵出发前往西南平乱,将晋王的项上人头取回来敬献给父皇。”
说完,他的心脏扑通扑通地直跳。
这是他积累资本重新踏上储君之争的重要时机,只要父皇答应,他手里便也有了兵力,便能与晋王和太子一较高下,当初晋王就是通过这种方式获得兵权的。因此哪怕明知皇帝答应的可能性不高,他还是想试试。
延平帝看了,问道:“太子,你怎么看?”
被点名的刘子岳有些为难,犹豫了一会儿说:“父皇,三哥历来孝顺,他愿为父皇分忧解劳,儿臣认为可!”
“你身为太子就不想为朕分忧?”延平帝不悦地问道。
刘子岳心说,难怪当初太子要反呢,这太子真不好当,说是不行,不是也不行,这不是为难人吗?
他摇摇头:“当然不是,但儿臣有自知之明,儿臣没有上过战场,不会排兵布阵,还是不要胡乱指手画脚,免得坏了将军们的大事,成为大景的罪人,那就是儿臣的罪过了。请父皇恕儿臣才疏学浅,在这事上不如三哥。”
延平帝被他的没志气搞得没脾气了,转头直接问庸郡王:“你有排兵布阵,上阵杀敌的经验吗?”
庸郡王自然也没有,甚至他武艺都还远不如刘子岳,但他还是倔强地表示:“儿臣可以向诸位将军学习!”
延平帝淡淡地说:“打仗不是儿戏,这点你不如太子,人要有自知之明,不懂不要装懂!”
“父皇教训得是,儿臣知错了。”庸郡王赶紧认错,但心里却将刘子岳恨得牙痒痒的。他一定是故意的,不去就不去,还非要加个什么不会打仗。
经过这段插曲,大臣们也开始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
“陛下,微臣认为,趁现在晋王还没有在西南站稳脚跟,迅速派兵去平叛,当是上上策!”
“陛下,微臣举荐步军司指挥使贺绥将军前去平叛!”
……
大部分人支持平叛,只有柯建元持反对意见:“陛下,微臣认为此时不宜开战。今年国库损失了盘州、襄州、南州等十个州县的田赋,而且还是江南富裕之地的田赋,国库较之去年会更为艰难,若这时候出兵,国库恐拿不出多少银子!”
打这一仗少说也得花几百万两银子。
若是战争持续的时间门较长,拖延个一年半载的,上千万两都有可能。
现在以大景的国力,实在是支撑不起这样一场旷日持久的战争了。
可若是不出兵,岂不是相当于默认了晋王的割据行为,万一其他诸侯或地方势力有样学样怎么办?而且延平帝的帝王尊严,父亲尊严将荡然无存!
延平帝自是不答应:“柯大人,你若没法掌管国库,有的是人能担此大任!”
这是埋怨柯建元能力不行。
柯建元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犹豫片刻,取下了官帽:“臣才疏学浅,确实不堪掌管户部,今日就辞官归乡颐养天年,请陛下成全!”
“好,好,朕准了!”延平帝怒不可遏,指着柯建元,“滚,给朕滚!”
柯建元默默地退出了延福殿。
延平帝的气还没消,恼怒不已,扫了一眼下面的诸位大臣,问道:“户部尚书之位悬空已久,诸位爱卿可有合适的人举荐或是自荐?”
没人说话。
现在又要打仗,就要户部掏银子,但户部哪里掏得出这么多银子。户部尚书这个位置可是个烫手山芋,傻子才接呢!
延平帝老脸挂不住:“废物,一群废物,朕要你们何用!”
庸郡王瞧见这一幕,脑子一转,心里有了主意:“父皇,儿臣愿担此重任,暂代户部尚书一职,替父皇分忧,等有了合适的人选儿臣就让位。”
户部尚书这个位置虽不好干,但正是因为不好干,他若能干好了,父皇岂不是对他刮目相看?
而且因为掌管着银钱一事,军需官也可想方设法安插自己的人,跟出征的禁军搞好关系,也有机会拉拢到人。
延平帝面色稍霁,赞许地说:“好,好,就由庸郡王担任户部尚书一职,全力支持贺绥西征,不得延误。尔等退下,庸郡王,贺绥留下。”
“是,臣等告退!”众臣退了出去。
再看刘子岳,还是那副满不在意的样子。
大臣们轻轻摇了摇头,决定还是离这位明显并不受陛下重视,本身也不出众的太子远一些。
刘子岳仿若没看到他们的目光,径自回了东宫。
延福殿内,延平帝一脸严肃:“贺绥,子瑜,你们是朕最信任的臣子。西征一事便交由你等负责,你们要好好配合,争取在年前收回西南,将那个逆子押回京中。”
“是,陛下!”两人都跪下郑重应道。
延平帝连忙将他们叫了起来,赏了他们一些金银珠宝,以示恩宠和重视。
交代完,延平帝也是身心俱疲。最近事务繁忙,操心的事实在是太多了,他身体有些吃不消,摆了摆手,正欲让二人下去,就见邬川匆匆进来,面色凝重:“陛下,不好了,太子在东宫中毒了……”
“什么?”延平帝猛地站了起来,大步往外走,边走边问,“怎么回事?可有请了太医?”
这太子命运真是多舛,又遭人谋害了。
邬川也不是很清楚,他道:“只说是太子服用的食物有毒,具体的还不清楚,现在已经去请太医了。”
延平帝眉头紧皱:“什么人这么大胆,竟敢对太子下手!启驾,去东宫。”
庸郡王听到这话,连忙上去,面上关切地说:“父皇,儿臣也很担心太子,儿臣想去看看他!”
他得去瞧瞧,若是老七这次一命呜呼挂了,那就太好了。
延平帝点了点头,让他跟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