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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铸币与县试(1 / 2)

兄弟俩从顾府出来的时候,外面已经暮色四合,回到家,书致自然要向明珠禀告成德去找了顾贞观帮忙一事。

得知他们已经解决了保人的问题,明珠亦是略微有些惊讶地看了大儿子一眼。

区区县试,固然算不得什么大事。但是知道什么时候该找什么人、在短时间内解决问题,这种运用资源的能力也是一项本事。孩子这事办得不错啊。

至于顾贞观打的是什么鬼主意?哼,管他呢,反正最终决定权还不是在老子手上。明珠得意地捋须想道,觉得大儿子也算得到了历练,头一回对科举考试这事产生了一点正面的观感。

经过这一番折腾后,成德彻底成了惊弓之鸟,再也不敢对这“区区县试”掉以轻心,一面闭门谢客专心复习;一面打理自己考试需要用的东西,衣物纸笔、名帖籍贯,全部亲自检查装箱,再不肯假手于人。

再说元宵节之后,衙门开了笔,书致又如常回到宫里上班,最近他也遇到一点“小麻烦”——书致觉得自己似乎得罪了小皇帝。

那是他进宫的第三天,康熙莫名其妙地把他单独叫到乾清宫,等人到了以后却又一直捏着笔杆子埋头写字,沉默了半天,才轻咳一声,头也不抬地说:“那天的事,朕......咳,总之,你做得很对,朕心里都明白。对了,日后不要跟别人提起这件事。”

语意模糊,断断续续,遮遮掩掩,一副“朕不想明说但你必须得懂”的傲娇表情。

但是,书致真的不懂啊!那天是哪天?我做了啥?您又明白了什么?

如果是说除鳌拜那天的话,从他进宫到鳌拜伏诛,总共不过两个时辰,书致回忆了一下,自己跟小皇帝说过的话加起来也不超过二十句,并没有什么惊天动地、值得康熙特意给他点赞的言论啊。

他只能站在原地,无助地眨巴眨巴眼睛:“臣......”

“你是不是记不得了?”康熙顿时眯起眼睛看他。书致莫名觉得有些那目光有些纠结和危险,类似于“女人你居然敢忘记朕说过的话”那种感觉,他正要低头认罪,康熙已经竖起本折子挡住脸,恼怒地端茶送客了。

书致回去想了好几天,直到听曹寅说起太皇太后不满意皇上那天不顾身份、想冲下丹陛跟鳌拜PK的行为,罚了他抄书,才恍然大悟——原来他是在为了自己那天一时失态、要冲下去救曹寅、还掉了两滴眼泪的事不自在,并且为自己制止了他的愚蠢行为一事道谢。

没想到这谢道得太委婉,反倒变成了堂堂皇帝陛下用热脸贴别人的冷屁股。

康熙这些天看书致的眼神里都透着“不识抬举”四个字,摔跤的时候下手更是贼狠,书致身上的伤有一部分也是拜陛下的龙爪所赐。

书致也反思过,自己这一辈子家境富裕、家中又人口简单、父母慈爱,是不是过得太顺利了,以至于把勾心斗角、看上司脸色的技能都忘了?

得出的结论是:反思个屁,他是要做直臣的人,又不是和珅;就算他愿意当和珅,康熙也不是乾隆,靠拍皇帝马屁封侯拜相这种事在康熙朝是行不通的;有空点这些乱七八糟的技能,还不如学点律法农业方面的知识,以后好为民做主呢!

果然,康熙瞪了他几天之后,也就把这事忘到脑后,不再特别关注书致了。

这天书致三人被他叫到南书房,就见小太监们抱着许多旧奏折进进出出,那些奏折也不知是什么年代的,表面都蒙着灰尘、有的封皮都发黄了,恐怕是顺治年间留下来的也说不定,如今也不知被康熙从哪个仓库里挖出来,命人堆在一张长案上,弄得房间里面尘土飞扬。

三人进去都被呛得咳嗽了几声。曹寅皱眉道:“皇上,您还是移步到别的地方坐坐,想找什么让我来替您找吧。”

“朕在查一桩旧例,”康熙站在灰尘中面不改色地说,“前儿汤若望进来讲西洋算数,你们都跟朕一起学了。如今朕这里有几个数字,要你们核算一下。”

康熙说着命梁九功安置纸笔、算珠算盘之类的东西,拿起左边的第一本折子,书致看那陈旧褪色的封皮上,赫然写着“崇祯五年内务府存档”。

他不禁觉得奇怪,什么要紧的事,竟然把明朝的折子都翻了出来。

康熙已经念了第一个数字:“每枚重一钱二分半,铜锡各半;火耗一分半。”

三人连忙提笔记下,康熙又连续念了几十个数,分别是“每枚重二钱一分,火耗三分”、“每枚重三钱,火耗四分六厘”等等。

书致听了半天,大约也明白过来,这是历朝历代铸造铜钱的规格。火耗就是铸造金属货币的时候,因为工艺不达标的原因,额外消耗的原料。

康熙让他们算的东西也很简单,只是用火耗除以铜钱的重量,得出一个“火耗/重量”比例而已。

只是这么一个简单的算式,康熙却找了从前明崇祯五年到康熙元年之间的所有数据,让他们反复验算,一直从吃过晚膳,折腾到下午宫门落锁,才放了三人回家。

一出宫门,雅布就伸了个懒腰,哀嚎道:“我的腰啊,这劳什子算数简直比打仗都累。你们说,好端端的,皇上整这玩意儿干啥?”

曹寅道:“许是为了铸币的事情吧,我听说最近朝堂上各位大人们正议论呢,皇上应该是想定下新铜钱的规格罢。”

三人都只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在宫门前面闲聊一回,等各自的小厮牵马过来,就互相道别,各回各家了。

书致骑在马上,稍微有些走神,他听明珠和师爷们议过此事,倒是了解得比曹寅他们俩都深。

最近朝廷上正为了铸币的事情争论不休,虽然正面刻字为“康熙通宝”的铜钱已经铸造七八年,但以前国家刚刚从战乱中走出来,国库不丰,铸造的一直都是重量很轻的“小钱”。这种钱币质量不高,容易磨损,给百姓的生活交易带来了很大的不便。

如今朝堂上以索额图为首的一帮户部大臣就提出,既然如今民间有重新铸币的需求,国库也有钱了,为了庆祝皇上亲政的大喜事,咱们是不是重新定个规格,铸造一批花纹精美、高端大气上档次的“康熙重宝”来使使?

书致对古代铸币的知识了解得不多,只知道当时明珠和师爷们的态度是“民间确实有新钱币的需求”。

鳌拜倒台之后,他所在的镶黄旗有不少王公受到牵连,迅速一蹶不振;正白旗自从多尔衮、苏克萨哈去世之后,就一直半死不活;所以正黄旗就成了上三旗、乃至整个满蒙八旗当之无愧的领袖。

而正黄旗当中,又以索额图的赫舍里氏、佟国纲佟国维兄弟所在的佟佳氏和纳兰氏为佼佼者。其中佟国维弟兄俩都是走的武将的路子,不跟他们两家玩耍。

只有明珠和索额图同朝为官,因为旗内政治资源的一些分配问题,他们之间的关系又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已经开始变得隐隐有些对立起来。

这回连明珠也赞同索额图的提议,觉得朝廷需要铸币,书致原以为这事应该没有争议了,可是今天他们越算,康熙的表情就越凝重,这样看来,这事还大有猫腻啊。

那么问题又来了,他要不要把这康熙对铸币一事的态度告诉明珠呢?

书致以前看《厚黑学》,书中写过在官场中涉及关键问题的决策上,领导的一个脸色、一个眼神都是下属判断领导心意、决定自己前途的重要“政治资源”。

按道理来说,明珠和他是父子,一家人利益完全一致,你好我好大家好,当然应该共享这些“政治资源”。但问题是在跟索额图PK这件事上,他阿玛也不是什么纯洁无辜的白莲花,而是有着很重很重的私心。

平心而论,康熙算是一个不错的领导者,虽然没有像穿越者附体一样,对着几个随从大讲“自由平等”,但是也没有故意约束禁锢他们。书致等人每天在宫里悠闲读书游玩,完全没有伴君如伴虎的可怕体验。

如果当了这个传话筒,书致难免觉得有些对不住小皇帝。他不禁有些迟疑不定起来,好在明珠事忙加班未归,他暂时不用面对父亲,只是到母亲房中请过安,便自行回房休息,却听见对面卧室里还有人走动的声音。

书致过去敲了敲屏风,探头一看,只觉得迎面一阵暖风,原来是三足鎏金珐琅铜盆燃着融融的炭火,烘得一室温暖如春。

临安正在铜盆前添碳,见了他连忙轻声问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