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偏偏眼前人是殷晴,一字字,一句句,仿佛扼住他的命门,叫他进退两难,杀不得,动不了,任她每个字,如一根根尖刺,直往心里直钻。
凭什么?凭什么她那么再意那些不知姓名的甲乙丙丁?
窗外斜晖落暮,少年面上笼着一层阴郁夜色,他冷笑着,声音低哑:“说你要和别人走?”
怒火汹汹困在心口,怎么也不解气,话音一落,他狠狠一掌击在桌上,只听“轰隆”一响,霎时间,梨花木桌炸得四分五裂,那两碗热气腾腾的藕粉圆子,还未动一口,便这样洒在地上,咕噜噜一滚,落在她脚边。
厢房外小二听到响动,站在门口大气不敢出,连个脑袋都不敢往里探,生怕这神仙打架殃及了池鱼,只默默拨动算盘多加个零。
“燕不恕!”飞溅的木渣,一刹那从殷晴眼前滑过,她心有余悸地眨眨眼,深深呼吸:“你能不能听我说完?”
少年气冲冲抬腿将破烂的桌椅一脚踢开,走到窗前,侧脸紧绷,神色冷峻,轻哂:“行,你讲。”
殷晴赤诚道:“我不是想要抛下你,弃你而去。我无父无母,从小是兄长与师尊将我带大,师尊待我,如父如母,恩重如山,我这回偷溜下山,与你是玩得尽兴了,可他们尚不知我安危,才会急着派人寻我!我也理所应当回去报平安。”
“嗯,说到底,无非是要离我而去。”燕归轻嗤一下,唇角弧度讽刺。
“行啊,你走。”燕归看着她,目光一寸寸,如利刃往她身上剐,他笑着,声音很轻快,神情却无比认真:“你和谁走,我就去杀谁。”
兜兜转转,又回到原位。
殷晴愣愣地看着满眼戾气的少年,不知是被吓到还是如何,她睫毛颤了颤,眼底氤氲出一层薄薄的雾气,沁水的瞳仁跌下一滴泪。
原来低头服软不过是他一时蛊惑她的手段,燕归从来没变过。
坏得坦荡又彻底。
要放弃么?要把酝酿许走的那番话再咽下去么?
殷晴吸了吸鼻子,她用带着颤抖的声音说:“你不能动手,若你杀了他们,昆仑派是不会放过你的,正道也不会。”
“与你何干?”他轻轻地笑一下。
转而靠在窗台上,侧过脸望着窗外,轻飘飘的声音随风传来:“反正你也不在乎。”
——反正你也不在乎。
这话落在耳朵里,殷晴心里抽痛一下。
“不在乎。”她蜷指,喃喃复语。
“我倒是希望我不在乎,那样就可以再也不理你了!”殷晴几乎是冲着他的身影低吼出这句,泪光倾泻。
燕归身体一僵,倏忽之间转过脸,直勾勾看着她。
她流着泪不讲话,四下寂静,有风拂过霜发,耳畔的银铃不合时宜地清响。
少年抿了会唇,才开口:“哭什么哭?我被追杀死了,你该开心不是吗。反正你只想离开我,于你而言,我算什么呢?”
怒气喧天时,他也口不择言。
燕归仰脸笑了笑,锋利的眼尾散出一点红晕:“殷晴,你是不是觉得,我只会威胁你,只会逼你?”
泪水花了眼,视野朦胧里,殷晴想点头说“是”,又想摇头说“不是”。
“猗猗,不如你来说。”他将她拉入怀里,屈指勾住她一缕发,她抵在他胸口,听少年嘶声问她:“我不逼你,不威胁你,我能怎么办?”
“殷晴,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从前信誓旦旦,未曾想有朝一日也会为情所困。
最末这一句,他声音低了又低,似隐忍不及的哽咽,又像嚼了口半熟的李子,酸涩不已,他说:“我只会、只能这样。”
燕归拥住她,下颌抵在她颈项,眼尾那抹红泅渡开来,星点滚烫砸下,灼入她白玉肤间,殷晴身体颤了颤,她惊愕万分,想要转头去看,却被燕归死死摁住。
喉结滚动,有点凶:“别动!不许看。”
确信了,少年模糊的声线,犹带着哭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