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呢?”舒窈握紧手中杯子。
后来…自然是步步高升,飞黄腾达。
当上坐馆,站稳脚跟后,舒龙第一反应是派人返乡接小春与阿妈来,却得知,虽然钱年年有寄,但小春家早已人去楼空,不知而今何在,连阿妈也病逝多时,这些年寄的钱,全打了水漂。
筒子楼内,电风扇嘎吱嘎吱转,李萍放下空碗,继而道:“阿爸去出任务之后,还是赶在我生日前夕平安归来,那时我还不知道他的任务与舒龙有关,阿爸并未告诉我,或是不想破坏大好生日氛围…我还记得那一回阿爸给我带了一个很新奇的吃食,现在已经很常见——是生日蛋糕,我们那个年代过生日都是吃荷包蛋配长寿面,谁见过蛋糕?还要点蜡烛许愿,都是第一次见,好新鲜。”
李行看向李萍,她说到许愿时,忽然顿住,鬓角银丝掩不住她昔日风华,李萍眉目舒展,轻轻一笑,温和如春水的笑,恰似那年她捧着蛋糕,在心底悄悄许下愿望时,唇瓣偷偷抿出的一弯笑意。
她祝愿一家人平平安安,亦愿阿爸能放下对舒龙的偏见,三愿… …
或许是她愿望太多,老天以为她贪得无厌,所以一个也没能实现。
七月流火,暴乱恶化,愈演愈烈,港内市民人心遑遑。
李萍挂念阿爸安危,一次次让他小心再小心,然而不得天不遂人愿,纵使千叮咛万嘱咐,也防不出意外,一次拆弹行动的失败,导致连同李萍阿爸在内的十人三死七伤。
坏事总是接踵而至,李萍还未从这个晴天霹雳的消息中缓过神,相守近二十年的爱人骤然离世,令李萍阿妈身心崩溃,一病不起。
李萍心底无比后悔,为何在阿爸尚在人世时,她未能与他多说两句话?为何还与他赌气数日?李萍伤心欲绝,可再看一眼尚在病床上的阿妈,也只能擦干眼泪,让自己学会坚强。
她独自一人主持了阿爸的葬礼,葬礼当天,在重重黑影之中,她仿佛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再一抬头,又消失不见。
此后半年里,李萍一直奔波于医院与家中,期间始终未见舒龙,她亦无心记挂他,阿妈日益严重的病令李萍忙得焦头烂额,请护工价格高昂,即便有港英政府的补贴也不足以支撑,她不得不从学校退学,以便腾出更多的时间照顾阿妈。
可一日前去清缴费用时,却被前台护士告知,费用早已清缴殆尽,另有续存的治疗费。
李萍连连追问是何人缴清。
那护士一脸疑惑道:“好像是个男的吧,高高瘦瘦,奇怪,你不认识他吗?”
李萍顿住,下意识觉得那人就是舒龙,一时间心中又酸又涩,百感交集。
她回到病房后,就看见里面亦有一个护工在照顾阿妈,见到李萍后,也只是告知她:“有人托我转告姑娘,安心回去读书,以后有帮姑娘照顾人。”
来年三月春,太平山杏花满山飞,似隆冬一场新雪,缠绵病榻半年之久的阿妈出现心衰之症,抢救半月,还是因心衰离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