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她这么一讲,方诚嚅唇道:“我、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是我家里人不让我与你来往…”
“马后炮!”舒窈翻个白眼,拎起书包往外走:“你家里人对你不好你还这么听话?算啦,我这人大肚量,懒得和你计较,走了!”
这天离校,钟悦兰与她道别先走,舒窈慢悠悠挪出校门,这几日都是李行来接她,今日不知为何晚了,等车时,梅清婉忽然从后叫住她,扭扭捏捏半天才开口:“……舒窈,谢谢你。”
舒窈脚步一僵,不自然地冷声应一句:“免了,我只是不想看见别人嘲笑我们班未拿第一时带上我。”
梅清婉双眼明亮,看向她说:“我不是说乐队,我知道那件裙子是你送的!除了你,没有人和我喜欢同一位设计师。”
舒窈一下沉默,回忆起从前与陈珍妮、梅清婉三人要好时,大家常在一起手挽手逛街购物,只有梅清婉与她喜好相似,在审美默契上,连珍妮都比不上。
正巧车来,李行按了下喇叭,舒窈没有回头,直接窜上车,隔着一扇车窗,她唇边笑意止不住。
梅清婉从后视镜里冲她一边挥手一边喊:“喂!舒窈,下次逛街一起!”
“看我心情啦!”她懒洋洋应一句。
“和人逛街?”李行接过她甩来的书包,转头慢声一问:“那什么时候和我去看电影?”
舒窈想也不想,嘟嘴:“我才不想和你去——”
手指被修长宽大的骨节扣住,一张票塞进她手中,还沾着他手掌温度,温热的指腹在她掌心一挠,点点痒意爬上心头。
“周末我们一起去。”他声音平缓。
舒窈抬眼,倏忽间撞进他侧目望来的眼里,李行习于冷眼看人,黑黢黢的眼珠不笑时像一池寒水,幽幽飘着雪星,可一见着她,弯唇一笑又作春温,眼里残雪消了,春天也来了。
呼吸一慢。
她下意识蜷着手指,却无意间扣紧了他的手,舒窈慌不则已甩开,侧过小脸望窗外,玻璃窗上倒映着他的侧脸,她在看窗,他在看她,两人视线在模糊不清的玻璃窗里不期而遇,舒窈心跳一快,立时垂眼。
哪哪都有他,好生烦人!
纵使舒窈躲得再快,也躲不过心跳声越来越响,耳朵越来越红。
本周三,正是钟悦兰生日,她换上舒窈精心挑选的裙子,闷闷不乐许久的人,总算露出一个笑脸。
舒窈带着她去好好逛街shopping一番,晚上用完特订大餐后,舒窈端起一个蛋糕上前:“生日快乐哦。”
钟悦兰看着蛋糕上那支昏黄燃烧的蜡烛,蓦然回想去年寒冬腊月,一家人围坐在外婆家,餐桌靠窗,傍晚后窗露出几枝光秃秃黑漆漆的树干,头顶白炽灯闪烁,在老旧的电视机面前,钟悦兰抱着家里小花猫,听外婆悠悠讲起儿时故事,家中虽穷,日子津津有味。
阿爸最后说要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公司要将他派去香港,他与阿妈商量着过完年带着一家三口都去香港,外婆说“好”,叫他们放心去,她身子骨还健朗,不必担心。
于是家里人手拉手,一起许愿来年更好,不求飞黄腾达,只求平平安安,一天比一天好。
回忆真是美好,无论是她的回忆,还是外婆的回忆。
今年开春,一家人欢喜来港,外婆一路含泪相送,坐上车后,钟悦兰在棉衣兜内,翻出塞得满满当当的红包,红包上只歪歪扭扭写着两个字“悦兰”,外婆生于战火纷飞的年代,那个时代的人能活下来已是万幸,她从不识字,也不知这两字在灯火昏昏下学了多久。
她一生省吃俭用,只希望孙女远走他乡也过得好。
哪能猜到未过两月,便是天翻地覆的变化,一家人和和美美围坐餐桌边憧憬未来的画面还在眼前,怎料转眼间,十七岁女孩,就要面临家庭巨变。
幸运是,还有好友在身边。
“快许愿!”舒窈将蛋糕递给她。
钟悦兰强忍泪意,闭上眼默默许下一个心愿。
成长从不只是一个人的故事,在舒窈长大的过程中,人人都在长大,都在宛如抽丝剥茧般的疼痛里重获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