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漾又一次被踹倒在地,口中鲜血喷涌,她已经精疲力尽,无力再捡起刀抵抗。
她仰脸看向白菀的方向,用尽最后的力气,声嘶力竭的喊道:“夫人,快跑!”
弯刀已经逼近,刀刃上的血甚至能滴到她脸上,本来已经躺平等死的水漾猝然瞪大眼,她看见白菀拖着刀冲上来,向来雍容端庄,温文尔雅的脸上,带着狰狞的狠辣。
她用尽全力扬起钢刀,一刀砍进那人的脖颈。
粘稠滚烫的血溅在白菀脸上,她下意识闭了闭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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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号在天穹炸响的一瞬间,霍砚正盘腿坐在亭中,手里拿着只墨玉手镯,一旁的石桌上摆着一副头面的纹样图纸。
他瞥眼看出去。
淡红色的烟雾在雾蒙蒙的天穹弥漫,化作一朵紫菀花的形状,继而随风而逝。
手里的镯子落在地上,随着一声脆响碎裂成块。
这个信号,代表白菀出事了。
霍砚心下漫起窒息般的锐痛,脚踩过碎裂的玉镯,顷刻间跃出亭中,没有任何犹豫的朝发出信号的方向飞掠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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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菀背扶着水漾,一身藕荷色的大襟衫被她身上的血染得通红,身侧跟着尚且还能走动的,陈福和绿漾,几人深一脚浅一脚的在树林中穿行。
方才眼看着辽人要抓走白菀,陈福情急之下,朝着他们连放数支信号烟雾,浓雾骤然炸满,让辽人顿时失了方向。
白菀见机拉起水漾,陈福则救下绿漾,四人相携往密林中跑,打算走山路绕到后山竹楼去。
奈何反应过来的辽国人紧追不舍,他们一个个身上都在淌血,被人沿途追踪轻而易举。
水漾无力的歪靠在白菀肩上,耳畔是她紊乱的呼吸,这是她头一回离皇后娘娘这么近,近得能嗅见她身上馥郁的馨香。
她能感觉到体内的血一点点流尽,彻骨的寒冷从四肢开始蔓延,水漾无力的开合双眼,心想,让皇后娘娘为她吃苦受累,她们这些做奴才的,何德何能呢。
白菀早已经没有心思想别的,憋着一股气,只想拖着他们三个一同逃出去找到霍砚。
她听到水漾靠在她耳边,断断续续道:“娘娘,将奴婢放下来吧,我们分开逃。”
“的确,娘娘带着我们,早晚会被追上的,”一旁的绿漾显然也听见了水漾的话。
她一边和陈福互相搀扶着,一边环视四周,绿漾五感敏锐,她能听见,辽国刺客离他们已经越来越近。
“对,我们分开走,也能替娘娘拖延些时间,”陈福直接点头,试图从白菀手上接过水漾,一边道:“娘娘若不识路,便直往山顶方向跑,掌印肯定已经在赶来的路上,等娘娘找到掌印,就不怕了。”
白菀抽空低头看了看满是泥污的小靴,靴上的银铃铛已经被扯掉了。
连陈福这个旁观者都知道,她见到霍砚便不会怕,而她却至今才反应过来。
她有点想霍砚。
她按下心底的酸涩,拽着水漾不撒手:“你们为我卖了命,我若当真独自逃命去,还能算个人吗?”
“娘娘,您不能落在辽国人手里,不能让奴才那么多弟兄白死,”陈福无意间回首,已经能瞧见辽国人的些许身影,顿时急了,他与绿漾对视一眼,两人当机立断往另一个方向走。
他们个个都是强弩之末,已经无法替皇后娘娘抵挡多少,分开走能散乱追兵视线,给她们拖延些时间也好。
只是他们还未走出去几步,便被追上来的辽国人逼退回来。
陈福将刀插进土里,咬牙用衣袍系紧身上的伤处,撕下袍角,将刀柄和手紧紧缠绕在一起。
绿漾能动的另一只手,也握着长刀,水漾歪靠着树站稳,拿刀的手都在抖,却坚定不移地站在白菀身前。
辽国人从树影中现身,一步步向白菀他们逼近。
“何必负隅顽抗呢,交出这女人,保全自己的性命有何不好,”为首刺客咬着一口半生不熟的楚话,神情轻蔑的冲陈福几人道。
陈福并不再与那人多言,闭了闭眼,趁辽国人松懈之时,朝他们和白菀身侧各放了支烟雾。
浓雾骤起,将所有人淹没,白菀从各个方向看过去均是红腾腾一片,其余什么也看不清,就连离她最近的水漾,也在转瞬之间消失不见。
她的耳畔,和刀兵碰撞声一同响起的,是陈福已经破碎的嗓音。
“夫人快走,夫人安然无恙,奴才们虽死不悔!”
白菀眼底的泪一下涌出来,她死死咬着唇不敢发出一丝泣音,她狠心回头,用尽全力往前跑。
她得跑,她不能,让他们白白送死。
白菀忘了自己身在何处,脑中只想着赶紧跑,山路泥泞,跌倒了她又爬起来,跌跌撞撞的,就这么带着一身狼狈,一头撞进霍砚怀里。
她眼前被泪水迷蒙,分不清来人是谁,被紧锢在他怀里时,发了疯似的又踢又咬。
“是我,是我,菀菀别怕,”霍砚紧紧抱着她,他一路赶过来,那种要失去她的恐惧几乎将他逼疯。
在看见她安然无恙的那一刻,他恍若重生。
白菀充耳不闻,牙齿狠狠咬进霍砚臂膀的肉里,直到血腥味和熟悉的苦玫香一同涌进口里,她才反应过来。
“霍砚,”白菀喃喃念着他的名字,两眼空茫的仰起脸看他,像是确定真的是他后,继而疯了似的拉扯他:“救他们,你去救他们!”
白菀的仪态从来都是世家贵女学习的典范,向来泰然自若,冷静自持。
这是霍砚头一回见她如此失态。
她眼底的恐慌害怕宛若利刃直刺他的心,霍砚以手遮白菀的眼,她滚烫的眼泪在他手心汹涌。
霍砚复又将她抱在怀里,只有紧紧抱着她,才能填补他心底的空缺。
他伸手在她颈后一摁,白菀便双眼一翻,径直晕过去,将她拦腰抱起,在树枝间借力,几个跳跃,向她来的方向掠去。
陈福已经做好了必死的准备,看见白菀终于跑走,他才彻底放下心,吐了口血沫,身形鬼魅的闪进浓雾中,借着雾色偷袭尚未反应过来的辽国人。
等浓雾渐渐消散,陈福几个自然不再占优势,没多久他们又被逼着相护靠拢。
水漾绿漾两个身上显然又添了新伤,身上的衣衫破碎,底下的皮肉血色翻涌,若不是一股气撑着,恐怕早已经气绝多时。
“杀了他们,”为首的黑衣刺客显然已经耐心耗尽,决定先杀了这三个狗皮膏药似的绊脚石。
身后的刺客当即领命,挥刀朝陈福脑袋砍去,却半路手下一顿,像是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凭空阻拦。
就在他们惊慌失措时,他们又眼睁睁看着自己握刀的手不受控制地向自己转过来,刀刃划破自己的皮肉,活生生将自己乱刀砍死。
树林深处,有一道绛色的身影越走越近。
是掌印!陈福眼露喜色。
刺客首领显然也注意到了,但来者孤身一人,他只犹豫了片刻,并不将他放在眼里,手一挥便要底下的刺客和他一起冲上去。
可他只迈出一步,手里的刀还扬着,身形却仿佛被牢牢钉在地上,丝毫动弹不得,他身边的人亦如是。
继而,他们又动起来,却是和方才那些人一样,僵硬的举着刀,一刀刀砍向自己。
一群人,无声的站在树林里,手中的利刃一刀刀剜向自己,手起刀落下血色飞溅,他们大张着嘴,却发不出丝毫声音,唯有脸上扭曲可怖的神情,彰显著他们有多么痛苦。
周遭一片静谧,密林中回荡着令人牙酸的利刃入肉声,诡异又可怖。
刺客首领僵着身子,看着传说中邪魔般的楚国奸宦,一步步向他走近。
他脚边堆砌着血淋淋的碎肉,腥臭味笼罩,那个他们追了一路的女人,被那恶鬼如珠如宝的抱在身前。
他听见邪魔在他耳侧低语。
“滚回去告诉耶律馥,咱家稍后便去取她的狗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