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时和林壑予并肩而行,林壑予回头看了眼单元楼,出租屋的灯还亮着,拉起的窗帘投射出一道人影。易时轻声说:“希望能平安度过这一夜。”
“但愿吧。”林壑予轻叹,“知芝已经成为不可控的变数,我之前没有考虑过让她做决定的选项,可事已至此,也由不得我的想法了。”
林知芝睡到下午才起来,深更半夜精神得很,根本睡不着。她无聊地在小屋子里走来走去,嫂子家真是简单得可怜,一张床、一个书柜、一张书桌、几样最基础的家用电器,比人家拎包入住的标配还简陋。她打开书柜,不意外地看见一排排专业书整齐摆列,跟打开她哥的书柜差不多,两眼一抹黑。
这两个人连兴趣爱好都贫乏得那么相近,难怪能互相吸引。林知芝叹气,坐在椅子上,拉开书柜的抽屉,里面是一些笔记本,以及——一本只够摆几张照片的迷你相册。
诶?这里有易时的照片?林知芝把相册拿出来,翻开第一页,塑料膜纸里是几张一寸蓝底证件照;第二页,也是证件照,颜色换成红底;第三页,同样是证件照,驾驶证专用。
林知芝无语,不会这一本收的全是证件照吧?也对,他看上去就不像是喜欢拍照的男人呢。翻到下一页,终于不是证件照了,而是一张全家福。
这、这是……!
林知芝睁大双眼,全家福里有四个人,其中三个她都认识——站在后面的一个青年是易时,坐在前面的两人赫然是她和盛国宁,尽管岁月在他们的脸上留下痕迹,也无法掩盖彼此脸上的幸福微笑。
她把照片拿出来,翻到背面,有一行黑水笔书写的倒置字迹——【衣丰足食戌年乐,国泰民安亥岁欢】
林知芝的手抖了下,照片掉在桌面上。不会错的,这是她的字迹,这张照片、这行字都和她有着密切关联。
照片里的她和盛国宁手挽着手,显然是一对成婚已久的璧人,易时和另一个青年站在身后,按照常理来说是他们的晚辈。若是如此,易时现在应该还是个孩子而已,他的存在是一个绝对的矛盾点。
再想起那间咖啡馆、萍聚广场里悄然变化的店铺,一种奇异想法冒出来:不知不觉中,她闯入了未来,这里也是南宜,不过是她成婚后生活多年的南宜才对。
林知芝捂住嘴,心跳扑通扑通加快。哥哥他们知道吧?那两人的表情习以为常,那些敷衍的说辞只是在糊弄她而已。
她有一种预感,自己在不知不觉中卷进了一盘很大的棋里。
———
[10/30,03:10,南宜市秦港巷21号,省人民医院]
“那天我被打了药之后失去意识,当时已经过了十二点,他安置我的那间宾馆和机械厂隔得天南海北,已经过了江,开车来回的话最少需要两个半小时。”
易时看了看身后的电子钟:“后来我和知芝聊过,她说盛国宁是在4点不到来接她的,后来她睡着了,醒来时盛国宁已经不在家,看到新闻才得知机械厂发生爆炸。”
“那就不能推断出小石头被带到机械厂的具体时间了。”林壑予说。
“嗯,我没有这段记忆。睡得很沉,还是被你叫起来的。”
如此一来,他们只能选择在这里等待盛国宁。在他来接知芝的时候,弄清楚小石头的去向。盛国宁会让小石头卷进爆炸案,是因为那张照片的结果,而在林知芝已经确定存在的情况下,这里又没有年幼的栀子花,他们决定去尝试改变小石头在最后关头的轨迹,或许能改变两个人的未来走向。
“如果你没有失踪,我没有受伤的话,你觉得我们会去哪里?”易时问。
林壑予想了想:“可以把你送去给这个世界的我抚养,反正就是多双筷子的事。”
“跟你一起长大吗?听起来好像不错。”
林壑予握住他的手紧贴脸颊,在掌心落下轻吻:“那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你。”
时间缓缓流走,他们坐在门诊部大楼外的休息椅上,这里在急诊部的对面,既可以观察人员的进出情况,又可以避免和林知芝相遇,省去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易时靠在林壑予的肩头,一抬头便是浓重如墨的夜空,看不见几颗星子。他想起林壑予话中的成安山夏夜,能看见银河和漫天星辰,为此还买过一个天文望远镜,夜宿在山头彻夜观星,内心越来越渴望向往。
他想和林壑予在一起生活,没有什么时间差距,而是相互陪伴地成长。
急诊部正门入口人来人往,进进出出的都是急着找医生的病人和家属,没有盛国宁的身影。两人并不着急,林知芝在这里,就是盛国宁会出现的最好理由。
这时,一道纤弱人影沿着门诊部周围的环形小路慢悠悠晃来,她披着一件驼色大衣,漫无目的地乱逛,似乎是在散步透气。夜风刮过,她拢了拢大衣,喃喃自语:“真是的,电话也打不通,去哪儿了?”
林壑予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缓缓站起。
他第一次见到生活在这里的林知芝,之前对她的印象全部来自于冰冷又失真的照片,现在见到了真人,切实体会到岁月流逝的痕迹,那个被他一直疼爱的曼妙少女已经年过百半,眼尾留痕、鬓角微霜,让他猛然间感到一股心酸奔涌而出。
因为这不合时宜的情况,即使只有一墙之隔,林壑予也没有提出想见一见知芝,然而这巧合般的相遇,他应该选择悄悄走开,可目光就是牢牢凝聚在她的身上,舍不得移开半分。
脸色这么差,大半夜还出门乱晃,听说这次进医院是因为颈椎问题引起的眩晕,怎么这么不会照顾自己?
易时及时拽住林壑予的衣袖,提醒他不能继续逗留下去。然而已经迟了,林知芝看见了他们,她揉揉眼睛,像是害怕出现错觉,紧接着快步走来。
林壑予和易时动作更快,转身往停车场的方向跑,身后响起急促的呼唤:“哥!哥!是你吗?!林壑予!”
“等一下!先别走,是我啊!我是知芝!……哎!”
一阵短促的呼声后,便是重物落地的声音,林壑予和易时双双回头——林知芝摔倒了,在漆黑一片不见光的小路上。
几乎是没有犹豫,两人折返回去,林知芝正在费劲爬起来,一左一右两双手将她扶起坐在花坛上休息。易时半蹲下检查腿部关节,林壑予则是在检查她的头部有没有摔伤,林知芝一把拽住他的胳膊,尽力睁大双眼,在黑暗中仔细辨认他的五官。
片刻后,她的眼眶渐渐湿润,不顾一切地扑到怀里,千言万语的思念全部汇聚于眼泪之中。
林壑予轻轻搂住她,低声说:“别哭,我回来了,就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