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时点开收藏夹,那里面有两张图片,缩略小图如出一辙,都是南宜机械厂的搜救画面。这两张照片异常眼熟,因为只要和爆炸案相关的网页,所用的主题就是这一张。
照片里的背景是机械厂经历爆炸后的残壁断垣,一具具盖着白布的尸体整齐排列在前方地面,后方的消防员、民警还在继续搜救,每个人表情肃穆,头顶的天空阴霾无比,赔上整体低饱和低明度的色调,令人触景生情,怜悯和悲伤油然而生。
易时划到第二张,这张并不是电子档,而是摄像头拍下的图片。图里的老照片纸质黯淡泛黄,他瞬间明白这是保存了二十年的爆炸案资料,并且同样的照片盛国宁会留下两张,肯定别有深意。
因此,易时看得更加仔细认真,边边角角都不放过,两张图片来回切换,像是在玩找茬游戏。他的视线从左移到右,一分一毫地挪动,终于在照片的右下方、白布的边角部分发现端倪。
第一张的新图片里,白布的边角盖得完好,而第二张旧照片里,白布的边角微微隆起,露出一点肉色。由于老照片本身质量不好,这么丁点儿小的差别更加不明显,易时用两指放大图片,看清楚那是什么,震惊得瞳孔骤缩。
“……怎么会?”
易时喃喃自语,掏出随身携带的便笺本,迅速翻到记录死者详细信息的那一页,一共12名死者,最大的47岁,最小的16岁,没有小孩子。
可那片白布之下露出的半个拳头,形状大小明明白白是属于年幼的儿童。易时把照片导入修图软件里,调高亮度和清晰度,再锐化,终于看清了——那的确是属于孩子的,孱弱又单薄的一只小手。
“不会的,这张照片的存在不合理。”易时的额头冒出冷汗,看向盛国宁,“你是在哪里找到的?爆炸案的卷宗吗?对于那里来说是二十年前,既定事实已经发生,死者里面怎么可能有孩子?!”
“……在我看到照片的那个时间点,这个世界的爆炸案还没发生。”盛国宁低着头,声音低沉,“你也清楚两边的案件是相辅相成的,我认为这张照片就像是薛定谔式的存在,在我看到它的时候,它有多出那么一个孩子,但这边的爆炸案发生后,变成既定事实了,就是第一张图片。”
他缓缓抬头,眼中流露出哀伤的神色:“12名死者,没有孩子。而你是在爆炸案里获救的,易时,你觉得白布下面的会是谁?”
是栀子花。年幼时期的林知芝。
那只小手太过眼熟,手背圆鼓鼓的,软软嫩嫩,手掌略微粗糙,指甲光秃秃,易时牵着这只手走过无数大街小巷,绝对不会弄错。
这一刹那,他想到和林壑予一起看过的那部电影——《预言》。
这张照片就是一个预言。
从正面推断,盛国宁看到这张照片时,栀子花还没成为林知芝,这边世界的爆炸案也没有发生,这是一个预定结果。如果盛国宁没有开那一枪,栀子花在这个世界被救回,她会再度卷入爆炸案,预定结果就会成为既定事实。
反推的话,也有可能是既定事实被盛国宁修改,原本栀子花的命运就是图片里的结局,结果中途被截断,才演变成现在复杂混乱的情况。
这其中复杂的逻辑环层层渗透,小石头为了救栀子花,才会牵连到林壑予;林壑予和林知芝是兄妹,基于他的原因林知芝才会收养小石头,让他成为易时;易时为了和林壑予互救,两人在案件中不断推动,促成了小石头和栀子花的命运……
他们拼命想努力回到的“正轨”,实际上就是这张图片所呈现的结果啊!
易时第一次察觉到命运的诡异可怕,他的思绪爆炸,不断设想出数种结果:如果林知芝存在,爆炸案没有小石头的参与,那就没有易时的存在;如果栀子花参与爆炸案,那就没有林知芝的存在;如果绑架案不发生,那就没有易时和林知芝的存在,甚至连林壑予都可能不存在……
易时感到太阳穴胀痛不已,一连串复杂的逻辑关系榨干他的脑细胞,细想之下,他发现最平稳的状况竟然就是现有的格局,每个人都有交集,都是合理的存在,盛国宁和林知芝、易时和林壑予,达到一个四角平衡。
原来这就是盛国宁一个人承受隐瞒的苦衷,忽然之间,易时感同身受,理解他的任何决定。
“这下知道为什么你们无法阻止案件发展了吗?因为所有的关键点都在知芝身上,而不是你们千辛万苦想要接近的歹徒。”盛国宁苦笑,“我做的这一切,都是希望知芝能留下来。哪怕我们俩不能白头偕老,只要她平平安安就好。”他看着手机里的那张旧照片,“我不想让它变成现实,所以只能对不起你和林壑予了。哪怕是时间再回溯一次,我还是会这么做。在我心中,没什么比知芝的命来得更重要。”
易时看向窗外,从未如此恍然,仿佛一直以来坚持的信念崩塌。他为了解开和林壑予之间错综复杂的命运努力至今,却发现它的源头是一个死结,除非狠心剪断,否则根本找不到出路。
盛国宁内心酸涩不已,终究还是让易时触碰到真相,让他也不得不背负这份痛苦。比起自己这个只和知芝有交集的“局外人”,易时紧紧缠绕着两根线,深陷其中,每一段都是无法割舍的关系,他会如何抉择?
“无论如何,知芝都不能消失。”易时轻声低语,再抬起头时眼中充满坚韧,“我和林壑予会重新确定思路,但唯有一点,绝对会保护好她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