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01, 07:10,海靖市兆勋路165号嘉德写字楼]
徐商穿着一件深灰夹克和黑色裤子,衣服成色很新, 却肥肥大大完全不合身。他的身高只有一米七,这个夹克最少也是180的尺码, 穿在他的身上异常宽大, 空荡荡显得有点滑稽。再加上一顶棕色贝雷帽,走路东张西望脚步畏畏缩缩,在一堆赶着上班的白领精英中分外扎眼。
果真,在一楼巡视的保安一眼就注意到了他, 走过来拦住:“你去哪家公司?”
徐商摘下帽子,露出一张面黄肌瘦、形容憔悴的脸:“康全生物科技有限公司。”
保安打量着他, 这张脸病恹恹的,的确像是药不能停的模样。不过20楼那个卖保健品的公司不靠谱,听说都是假药, 经常有人上门来闹。保安出于好意提醒:“有病要去医院看, 光吃保健品好不了的, 钱没了身体还遭罪。”
徐商顺着他的话说:“对, 我就是吃他们家药身体吃坏了,来维权的。”
“哎哟,那你一个人来没用,上次记者来了都白搭, 人家公司照样开。”
“哦哦……我上去看看, 解决不了我再打电话找媒体。”徐商挠了挠后脑勺,憨憨一笑, “谢谢您了。”
两人对话的场面被李长生和丁驹小分队尽收眼底,他们穿着清洁工的灰色制服, 口罩遮住半张脸,丁驹装作找抹布,蹲在工具车后面,拿出手机对比眼前这个男人和手机里存的人质照片,震惊不已:“是他!真的是徐商!”
李长生拿出大垃圾袋,套上垃圾桶,侧身对着耳麦说:“喻队,人质出现了,是徐商。”
“嗯,我看见了。”喻樰正在电梯口,他换了一身修身的银灰色西装,刘海梳至脑后,露出光洁额头,配上文绉绉的金丝边眼镜,更加俊俏挺拔,意气风发的模样颇具成功人士的气质。
徐商向电梯走来,喻樰看了看腕表,拿着手机装作打电话:“长生,你和丁驹去外面,联系消防队准备气垫;宋苹,和技侦留意周围接入的报警电话,有的话立即确定信号源。”
入耳式耳麦里传来两声“收到”,喻樰把手机收进口袋里,电梯门打开,徐商跟着几个拎着公文包上班的白领一起进去,喻樰最后一个踏进电梯,金属门合上,他刚好站在电梯楼层按钮旁。
有的电梯楼层已经被按下,站在后排的人请喻樰帮个忙按一下自己要去的楼层,喻樰态度极好,最后问徐商:“你去几楼?”
“啊?”徐商似乎没料到是在和他说话,有些紧张结巴,“去、去15……哦不,20楼,谢谢。”
喻樰按下楼层,电梯上行,徐商贴着墙壁站着。他的手始终插在口袋里,每触碰到一根管状硬物,手指都会下意识轻轻一颤。
他的腰上缠着一圈雷/管。
□□里填充足量的火/药,外部是五颜六色的复杂引线,之所以会穿上这么不合身的夹克,就是为了掩盖住身上这些恐怖的玩意儿,好顺利混进大楼里。
徐商紧紧抿着唇,嘴唇因为缺水早已干燥开裂,紧抿的动作拉开裂口,流出一点血丝。他浑然不觉,脑子里嗡嗡响,现在不知自己到底是应该害怕还是期待。
他原本是南宜机械厂的一名普通技工,一个月前,机械厂遭遇爆炸,他被庞刀子挟持之后,开始坠入非人的地狱。匪徒共有四个人,领头的是庞刀子,二把手是他的好兄弟赵成虎,另外两个是小弟,干一些脏活累活还说不上什么话。他是被挟持的人质,懦弱、胆小、又无助,被这四个匪徒到处带着逃跑,吃不饱穿不暖,动不动拳打脚踢,还不敢反抗。
原先人质是有8个,第1个人质是厂里的车间主任,路上想逃跑,庞刀子抽把柴刀,干脆利落剁了他的脑袋,扔在路上;第2个人质是个年轻姑娘,被他们玩弄强/奸,哭着喊着诅咒歹徒全家不得好死,被勒死塞到一个皮箱里,丢在闹市区;第3个是个少年,有哮喘病,在路上发作,他们宁愿冷漠地看着他一点一点窒息,也不愿派人去药店买药;第4个是个中年妇女,她什么也没做,但是身材胖吃得多,哭起来没完没了,庞刀子嫌她烦人,干脆杀了眼不见心不烦……
他们以南宜为起点开始逃亡之路,爬山走水,风餐露宿,手脚都被铐起来,比古代被流放的犯人还凄惨。身体的折磨比不上心理的恐惧,一个个人质在眼前被杀死,8个人质现在还剩4个,面对这帮丧心病狂的歹徒,他们惶惶不可终日,谁也不知道闭上眼之后能不能再看见第二天的太阳。
爆炸案发生之后,庞刀子等人的通缉令早就下达到全国的各个省市,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这帮悍匪竟然还有“讲义气”的好兄弟帮忙逃难。借黑/车、办/假/证、做伪装……他们跑路的方式多种多样,躲在东乡那次险险露馅,腌咸菜的地窖上面就站着警方的人,徐商蹲在咸菜坛子旁边,嘴被胶带封起来,只能瞪大双眼盯着上方,心里迫切渴望能被解救出去。
可惜事与愿违,最终地窖的门还是没能打开。浑浑噩噩抵达海靖,来接应他们的人是个癞痢头,庞刀子叫他“秃老鬼”。
秃老鬼也有几个小弟,其中一个叫林二德,是林家村人。林家村靠着南成安山,他从小就在那座庞大的山林里土生土长,对山貌地形异常熟悉,很快便找到一个人迹罕至的藏身点,带着他们去往邓昌和海靖的交界处,那片未开发的原始地界。
那里是南成安和北成安的分水岭,中间一条狭长的山谷,地势险峻,稍有不慎便会发生意外。加上山林间还有野兽出没,就算是当地村民也甚少踏入,恰好成了一个绝佳的藏身之所。
在这里,没有任何娱乐项目,手机只有微弱的信号,一群人仿佛与世隔绝,只有林二德隔一天来一次,送饭送菜送消息。在山洞里待了几天,赵成虎忽然要回南宜,这一走,就再也没回来。
“叮——”电梯的门开开合合,不断有人进去、出来,最后只剩下喻樰和徐商。
喻樰一直用余光观察着徐商,只见这个男人闷不吭声低着头,双眼放空不知在想些什么,电梯到了20层之后,门打开,他没有动,依旧低着头。
“不下去吗?”喻樰问。
徐商如梦初醒,抬头一看液晶屏,20层到了,赶紧走出去。喻樰也跟着他一起出来,问了一句:“你去哪儿?”
“康……康全生物科技……”徐商明显紧张起来。
“哦,是去维权的?”
徐商也不知该如何回答,只能顺势点头。喻樰推了推眼镜,笑道:“我是隔壁律所的律师,如果有需要的话我们可以提供法律援助。”
“哦……好。”徐商表情木讷,“麻烦问一下,现在几点了?”
“7点一刻。”
“谢谢。”徐商脚步缓慢,前行的方向和康全生物科技公司相反,被喻樰拉住胳膊:“康全往这边走。”
徐商连忙抽出胳膊,退后一步拉开距离,找个借口,先去一趟洗手间。
喻樰看着他拐进通往天台的安全楼梯,食指轻轻搭在耳廓,对着耳麦低声说:“徐商上去了,他的身上的确有炸/弹。”他又联系原康,“原队,麻烦你们带人把写字楼里的群众疏散,动静小一点,从后门走。”
和赵培英、蒋栋梁一起埋伏在天台的还有邵时卿,只不过排爆手躲在储藏室里,他在外面。从他角度,能看见一个瘦弱憔悴的男人走上来,小心翼翼关上天台的门,一步步靠近围栏。
徐商在距离围栏还有两米的位置停下,双眼盯着对面那栋楼,没有注意到喻樰也跟在身后悄悄走上天台。和邵时卿汇合,喻樰脱下碍事的西装外套,轻手轻脚放在一旁,接过邵时卿递来的防弹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