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饼干已经长大不少。也许是因为被姥姥姥爷圈养的缘故, 体重属于超重。平时在客厅看电视,特别喜欢窝腿上,粘人得厉害。
因为是两居室,鹿汀也有个自己的小房间。女主人来了, 饼干就会粘着她,连睡觉的时候, 它也会叼着自己的垫子趴在床头的地板上, 陪着鹿汀入睡。
奇怪的是, 自从有了鹿汀和饼干的陪伴后, 程澈没再做过那个血淋淋的梦。
他再也没见过那条无止尽的路, 那个粘稠的、泛着血腥味的湖泊,和那些浑身被染成红色、拥有相同面容的人。
唯一一次梦见过往, 他回到了爷爷出事的房间。
是一个很安静的午后, 阳光从南边的窗户洒下来,空气里映射出温暖的光柱。房间干净整洁,床单是灰色的, 被子整齐地叠好, 散发着淡淡的洗衣液香味。除了程澈, 屋里没有别人。只有窗户旁边熟悉的老挂钟,“滴答、滴答”发出走动的声音。
庆幸的是, 他从来没有关于爷爷案发现场的记忆,在梦里,这间房一直保持着原来的模样。
时间仿佛从来没有前行, 又仿佛已经走了很远。
他站在原地,往四周看了一圈,想让眼前的场景被铭记地更加深刻。过了好一会儿,才退到墙边,打开房门。
踏出门槛的一瞬间,身后传来了重击声和尖叫声,程澈心里一慌,下意识地想转身,却听见一个慈祥的、久违的声音一遍又一遍告诉他——
“不要回头。”
“孩子,不要回头。”
“一直向前走就是了。”
程澈醒来的时候,是半夜两点。他听到耳边浅浅的呼吸声,低头一看,在黑暗里辨出了女生模糊的轮廓。鹿汀不知什么时候睡在他的床上,女孩穿着居家服,领口耷拉着,不管不顾地抱着他。两人相贴的位置,尽是温热。
一瞬间,心里涌现出强烈的满足感,让梦醒后的不确定消失殆尽。
他曾经憎恶命运的残酷,如今又感恩命运的安排。
也许这就是所谓的,有失有得。
爷爷案件的凶手,是在程澈大四毕业那年,归案自首的。凶手是程澈父亲的女助理,早年跟程澈爷爷工作过很长一段时间,深得父子两人的信任。追问起动机,这才知道,助理曾经跟叔叔程光述有过一段长达六年的爱恋,助理患有双相障碍,和程光述在同一个心理医生就诊时相识,一度惺惺相惜。助理知道程光述的过往,对爱人分外痛怜,后来程光述出事,她始终认为曾经对爱人暴力相向的爷爷程水云,是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一场所谓的复仇,她足足酝酿了九年。
事件的水落石出,让“程澈伤人”这事的担忧彻底消弭。
凶手归案不久,某次程澈的父亲来A市谈合同,抽空跟程澈见了一面。
鹿汀也去了,三人坐在餐厅里,气氛沉默。
和程澈父亲程光逸上一次见面,已经是四年前。那会儿程澈出走,程光逸遍寻不得,无奈之下向鹿汀求助。鹿汀想起当时的场景,程澈的父亲虽然冷漠而疏离,但神情言语里,总是不经意流露出对儿子的担忧。如今三人聚在一块儿,父子面对面坐着,他反而将所有情绪收敛,一脸高高在上、不可亲近的模样。
在不善表达感情这一点上,程澈真是像极了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