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雨密集地落在地面, 教室外的台阶下积了层浅浅的水滩。魏婧安踩着水,溅起的水花打湿裸露的脚踝,冰凉的触感拉回她的思绪, 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已经站在雨水中。
刚才她像是着魔了,嗅到潮湿土腥的气息,竟然慢慢地走到雨中。
只穿着薄短袖, 浑身都有些湿透了, 然而奇怪的是,她竟然没有半点不适,反而因为冰凉的雨水由心底产生淡淡的满足。
她忽略掉奇怪的感觉, 小跑起来。
回到寝室, 换上身干净的衣服,她从桌面的抽屉里拿出一封封好的信件。信里详细地记载了她在大学开学发生的事情,更像是日记的形式, 偶尔连早饭吃的什么都会写上, 事无巨细。
收信人是资助她多年的好心人。
魏婧安是孤儿, 在她的记忆中她被独身的奶奶收留,两人生活在偏僻穷苦的小山村里。她不知道好心人的样貌年龄家庭, 只知道那是在一个阴雨连绵的天气, 村长佝偻着腰来到她的家里, 告诉她城里有位先生要资助山村女童。
而她幸运地被选中。
自从被选中的那天起, 她跟好心人的联系一直没有断过,在她还小的时候,只是收到对方的钱款和生活物品, 到了她十五岁的那年, 随着生活用品而来的, 还有卫生棉。
另外还有封信件。
信上说:我需要知道你的近况。
十五岁的魏婧安捧着来自城里的信, 信上的字迹端正清俊,不像她写得张牙舞爪,发白的纸张还透着股浓郁的甜香。她不知所措,第一次跟对方有金钱之外的交流,这让她不由自主地退缩羞怯,她怀着忐忑不安地心情端正地在他送来的白纸上,写下几行字。
对方没有再来回信。却在她每月忘记写信时,来封催促的信件。
魏婧安想,对方可能是位正直温和的先生,或许还有位体贴的妻子,能够连她需要卫生棉都能想到,还细心地准备好,毫不夸张地说,卫生巾的使用方法,包括日夜两用的差别,都是从好心人寄来的信里了解的。
他把城里的每个新奇的东西,魏婧安不曾见过的,贴上详细的使用说明,是他亲自手写的。
魏婧安很感激他。
她想象中的先生,是位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长相板正,眼神透着温善,用他那双微带皱纹的手一笔笔写下端正的字迹,教会她许多不曾接触的知识。
她想要报答他,但是对于现在的她来说,没有比认真生活努力学习更好的报答了,但她还是觉得应该做点什么,正好青大附近是商业街,她用自己攒下的钱买了毛线。
毛线她买得最柔软的,选的颜色是适合中年人的藏青色。天气很快就会转冷了,他刚好能戴。她利用军训的间隙,将围巾织好,包裹了好几层。
信和围巾装在一起。
魏婧安打着伞将它们寄出去。
地址在青城市的郊区,她抿着唇在脑海里重复念着这行字,垂眼,看着工作人员把它们装在袋子里,贴上标签。她才转身离开。
她没在信里告诉对方她找到兼职。
高中的寒假她曾在奶茶店里打过几天的工,告诉对方后,对方显得很生气,魏婧安那时候觉得,要不是她听话地立马辞职,对方很可能会立刻来到她的面前。
自从奶茶事件后,对方寄过来的钱增多。
魏婧安多次沟通无果,除却日常开销外的钱都被她存起来。
兼职是校外的辅导机构,主要是看管附近的小朋友,偶尔回答他们提出的作业问题。时薪不算多,对于魏婧安却是足够的。
踩着雨水往辅导机构走,凉风吹来,带起粘腻的甜香。
细密的雨丝如同一张大网,网住魏婧安瘦弱的身躯。
......
晚上八点钟,小朋友们全部离开后,魏婧安收拾东西回学校。
雨后的小路寂静无声。
魏婧安收起雨伞,放在小包里,安静地往宿舍走,经过职工宿舍的时候,她的脚步慢下来。
道路两旁的树影在灯光的照射下,狰狞得如同庞然大物,散发着不加掩饰的恶意和恐怖。
粗、喘声伴随着微弱的猫叫,划破宁静的夜晚。
魏婧安的脚步停下,转身,两栋楼的间距不算远,楼房的窗口只亮着几盏灯,住的人并不是很多,或许是周末的原因,大部分回家了。
这条楼间小道显得格外的静,甚至是死寂。
猫叫声越来越弱。
魏婧安放轻脚步,走进去。
灯光照射不到的地方,黑影蹲在角落,旁边堆积着废弃的还没来得及收拾的桌子椅子,形成隐蔽的空间。
蒋昌单手掐住小猫的脖子,瘦弱的小猫被迫仰着头,纤细的脖子被紧紧掐住,猫叫声越来越小。蒋昌的喉咙里喷出兴奋的喘、息。
小猫绝望的、痛苦的眼神,让他感到由衷的愉悦。
堆叠的桌椅是使用多年的老物件,连接处断裂,乱糟糟地堆成座小山,蒋昌倚靠的小山发出声哗啦的声音,他下意识回头看了眼,没在意。
紧接着,后脑勺被重重地敲击。
他捂住头,回头看去。
魏婧安双手举着根掉落的桌腿,桌腿的边缘是毛燥的木刺,她的掌心应该是破皮了,这点痛还不足以盖住愤怒,她见过这只小猫,虽然是流浪猫,却被路过的学生老师喂养的很健康,看人的眼神透着干净亲昵。
她偶尔也会捎带着食物给它。
蒋昌捂住后脑勺:“你他妈有病啊!”
魏婧安没说话,唇色发白,握着木棍的手隐隐颤抖,掌心出了层密汗。
她一边注意着蒋昌,一边将小猫抱在怀里。
还有气,她放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