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耐心地等着。
一直到后半夜,万物静籁,天地都陷入疲惫的安睡中时,古老的铃声突然降临。
温聿怀一直保持戒备,清凉透彻的水波从内里笼罩着他,隔断与外界的一切听觉,温聿怀感觉自己沉入了水中,铃音的穿透力被无尽之海抵挡。
他闭着眼,能看见包裹着他灵府的海水,随着铃声响起,波纹一圈接着一圈散开,由远而近,每次都在快要靠近灵府的位置时停住。
温聿怀什么也听不见。
直到海水归于平静,他才收起蛟龙丹,重新睁开眼。
温聿怀低垂着头,看着漆黑的地面,暗色的眼眸中无悲无喜。
至少从现在开始,他们无法再瞒着自己,也无法再继续加深控制。
这些年温聿怀想方设法让温鸿迫不得已带着他,让他有机会学习术法,悄悄成长,拥有了反抗的力量。
所以温聿怀说沙棠运气好。
正巧出现在他想要反抗、又有能力反抗的时候。
温聿怀第一次顺着自己的心意做事,不杀她、不伤她。
能够顺己心意、掌控自由的感觉,令人着迷又沉溺。
*
沙棠第二天醒来还有些迷糊时,就听见侍女说二夫人来了。
她刚掀开被子,云琼已经推开门进来,十分热情地招呼着:“听说你病情加重了,我这才又可以出来看看你。”
云琼自来熟地在窗边坐下,端着一碗药递给沙棠,侍女们这次没有进屋,而是替两人将屋门关上,守在外边。
沙棠默默把被子盖了回去。
“这是什么药?”她轻声问。
“驱除寒气的药。”对比前几次,今儿的云琼耐心极了,她捧着碗往前递了递,像是哄小孩子似地,“我让人特意去了苦味,不难喝的,还有点甜呢。”
云琼温柔的时候,很容易戳人心窝子,让人对她放松警惕。
沙棠也没感觉到恶意,她伸手接过药碗,一点苦味都没有。
云琼目光含笑地望着她,伸手轻抚沙棠的头发,柔声说:“那个叫云祟的孩子,你很在意他吧。”
沙棠身子僵住,从药碗中抬头看过去。
“你能够为了他妥协,嫁给自己不喜欢的男人,可见他在你心里十分重要。”云琼轻声叹气,目光怜爱地打量沙棠,“你也是个可怜孩子,才如此年纪,本该与自己的心上人快乐地在一起,却要承受这些不该承受的痛苦。”
“你知道吗?”
云琼语气幽幽道:“嫁给不喜欢的人一起过日子,是件很悲哀的事。你如今瞧着像花儿一样灿烂耀眼,等时间久了,你就是一具不知喜怒哀乐的行尸走肉而已。”
沙棠听得懵懵懂懂,也不知二夫人为何会说这些话。
但她确实担心云祟师兄,便问:“夫人知道云祟在哪吗?”
云琼牵过沙棠的手放在自己掌心,再次叹息声:“你要如何救他?你都自身难保,只要聿怀在一天,你就没法去救人。”
温聿怀确实不曾向她透露过任何有关云祟的消息。
沙棠这才陷入苦恼,她要怎么做才能救到云祟师兄?
云琼观察着沙棠的神色,猜测她的心思,轻声说:“我可怜你,所以见不得你如此痛苦,想要帮一帮你。”
沙棠再笨也能听懂她的意思:“二夫人想如何帮我?”
“你无论如何也要救云祟吗?”云琼却问道,“哪怕你会有生命危险?”
沙棠点点头。
云琼叹道:“其实他并没有被困在妖海,而是关在小青峰后边的雪谷深处,那里有关押妖兽的地牢,云祟也被关在里面。”
沙棠听得微微睁大眼,师兄被关在有妖兽的地方?
“地牢的钥匙在聿怀身上,只有他才能打开,今晚有温家少主的庆功宴,聿怀也会被放出来参宴。”云琼说,“我会带着你去雪谷,到雪谷后,你只需要帮我完成一个法阵,再引聿怀过来,你就能拿到钥匙去救人了。”
“我要如何帮你完成法阵?”沙棠不解道。
云琼微微笑道:“很简单的。”
她不给沙棠提问的机会,反问道:“你这是答应我了吗?那地牢里全是凶恶的妖兽,活人在里面可撑不了多长时间,他被关这么久了,也不知道这个可怜的孩子是否还活着。祝星,你就是他最后的希望了。”
云琼这番话说得充满悲悯之意,狠狠戳中沙棠心底最软的地方,她想起云祟师兄曾常来竹楼看她,也是在祝家时,和她说话最多的人。
“我答应你。”沙棠低声说。
云琼一把抱住她,温热的手掌轻轻抚摸着她的薄削的背,带着长辈温柔地安抚:“好孩子,你要把握住机会,救了人后,就赶紧离开这个地方吧,回到飞玄州去。”
沙棠乖巧地点头应了声。
云琼这才起身道:“等到晚上开宴后,我就来找你。”
沙棠应了声好,目送云琼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