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三郎却不放弃,追着扭着要看她,她一个转身不及,便听白三郎“哎哟”一声,着急道:“怎会这般?”
她身子一顿,见已被他发现,便干脆收了手,直起腰身,露出一只乌青眼窝来。
她同他讪讪一笑:“好巧哇。”
白三郎满脸皆是震惊:“是谁?谁将夫子揍成这般?”
她忙上前捂住他的嘴:“小声些!”
什么光荣事,要这般大声嚷嚷。
他便低声道:“夫子,可是那马奴被徒儿打得只剩一口气,他怀恨在心于是揍夫子出气?”
她便摆摆手:“没有的事,没有人揍本夫子。”
“那夫子的眼睛?”
“摔的,本夫子一不小心从大力背上跌下,摔到了眼睛。”
“又摔了眼睛?上回在城里,夫子也是摔倒,眼睛先着地。”
他说的是嘉柔上回在都护府遇上老熟人,为了掩饰而自己揍自己的那事。
只她今日方知,旁人揍自己,比自己揍自己,那可是疼多了!
她只得道:“本夫子在摔倒一事上,是有些得天独厚的经验,下回找机会教给你,让你想摔哪里摔哪里,绝对不会牵连旁处。”
白三郎哪里想学这个,一转身便要走,“徒儿去唤郎中。”
“万万不可!”嘉柔一把拽住他。
庄子里的那郎中是个碎嘴子,她上回崴了脚,不过两日,整个庄子都知晓当时薛琅面上是如何的“又怜惜又懊悔,恨不得能替潘夫子生受了去……”
若今日瞧见她的伤,只怕等不到天黑,她的这副熊样就要再次传遍庄子。
“一丁点儿伤,看什么郎中。上回脚伤剩下些药油,刚好用得上。你要去哪里快去,莫杵在此处碍人眼。”
她护着脑袋继续往里去了,一直到进了房中,关掩上窗,抱着铜镜一瞧,心中不由悲呼一声:打了一场一对一的君子架,损失了她的花容月貌啊!
一个极其标准的紫青色眼窝,结结实实镶嵌在她如玉的脸上,无论从哪个角度哪个光线去看,都不像能用脂粉遮盖的样子。
未成想,豪赌的惩罚,竟然在这里应验了!
此后她不得不又告了一个日假,本想着过上一夜,第二日说不得便能淡下来。谁成想莫说一日,便是过去了三日,她这乌青眼还牢牢长在她脸上。她药油也抹了,熟鸡蛋也滚了,却半分没有散去的模样。
然而她再不能继续等。
伽蓝公主离去之前曾放下狠话,言:“本公主会让你付出代价!”
当时她也曾双手叉腰,挺胸抬头,应得响亮:“随时恭候!”
然等她背过人,却时不时就要打个寒颤。
七公主恨她入骨,不知要如何出手。
万一往各处散布消息,直接说她是女子,有心人再联想到她同前安西大都护的近卫赵勇亲厚,说不定一转头就有个龟兹细作拿着一把利刃横在了她的颈子边。
她不能再继续等下去,等尽快去寻赵勇合计个应对的法子出来。
思及此,等不到新的一日,当日的晌午,她便顶着她的乌青眼,带着李剑进了龟兹城。
秋后的日头落得快,虽只是晌午,天色也多了几分黯淡。
此处未到繁华处,只是进了城门后的一处拥挤民居,离中心地带尚有二三里路。
踩得瓷实的土路两旁,稀稀拉拉摆着些卖果子的小摊,卖的是中秋之前尚未卖完的蜜瓜、蒲桃与秋梨。
摊贩本神情恹恹着躲懒,见有人来,忙此起彼伏的叫卖起来。
嘉柔骑在驴上,举着扇子遮住乌青眼,同李剑交代:“等到了客栈,见了赵世伯,你什么都莫说。由我察言观色,决定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
李剑本习惯性板着脸,待见她张嘴,当即捂住了一边耳朵,另一边虽未捂,却也随时准备将她的声音隔绝,免得她用猜谜拿捏他。
听她如此说,他便点了头,总归他对旁的事根本不放在心上,她叮嘱也是白叮嘱。
待目光落在她的乌青眼上,心下却多了几分担心。
他被薛琅派在潘安身边,其职便是护其周全。
上回潘安中菇毒,他知晓无性命之忧。
而这次却与上回不同。
这回的乌青眼,是被人揍的。
那什么倒地眼睛先着地的假话,只能骗骗白三郎那大傻子。
他正思虑间,却见嘉柔一夹驴腹,往前疾走两步。
他纵马跟上去,但见嘉柔朝着前头一个汉子的背影高呼了一声“赵世伯……”
他抬眼望去,那人确然像赵勇的背影,穿着一件半新不旧的缺胯袍,肩上挑着个担子,担子前后各挂一个沉甸甸的藤筐,一瘸一瘸往前而行。
小贩叫卖声嘈杂不息,赵勇并未听见有人呼喊,再往前行了几步,拐进了一条小巷。
等到嘉柔追上去,那条窄而长的小巷家家关门闭户,哪里还能瞧见赵勇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