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琅沉默两息,点了头。
恒玉却不着急离开,只瞥了瞥那珍珠,期期艾艾道:“仆若唤来他人,这珠子,可是要与他们相分。”
“自是你的,旁人,我有旁的打赏。”
恒玉终于喜上眉梢,当先将那珠子捏在手中,“客官稍等,仆现下便去唤人,绝不让客官白来这一遭。”
薛琅并未独自等待多久,外头便已脚步声嘈杂,转瞬间呼啦啦进来一屋的兔儿爷,环肥燕瘦,阳刚阴柔,足有十来人。
因着半道上恒玉已大略做过提醒,兔儿爷们一进来,便排着队主动介绍自己个儿:
“仆乃天香,天生中意男子,只接过男客,有快乐也有痛苦。若来的男客举止温柔,怜香惜玉,便快乐;可若对方行止粗鄙,只图他自己高兴,将仆翻来覆去……”
“下一个。”薛琅面色一沉,当即道。
“仆乃五菊,接男客也接女客。虽天生中意女子,可同男子在一处自也有另一番刺激……放开心胸,享受当下才是正经。”
“下一个。”
“仆乃春绿,仆一开始以为自己中意的是女子,第一回 接的便是男客,仆因为惊吓险些饮了毒。后来方知仆实则中意男子……”
春绿说了两三句,不见薛琅打断,悄悄抬眼,却见薛琅问道:“你何以悟到你中意男子?”
春绿忖了忖,方道:“仆未曾进妓馆之前曾定过一门亲,也与那女郎见过几面。每回相见虽也高兴,却没有见心上人的悸动。相约见面之前,也没有等待的煎熬。仆入行后,遇上的第一位恩客,便给了仆不同以往的欢喜、煎熬、患得患失。”
欢喜、煎熬、患得患失……这些话在薛琅舌尖翻来覆去,原来,当有人心有所属时,都会有同样的感受。
春绿的这些话此前从未给旁人说过,其他几位兔儿爷也不由好奇道:“当你发现到自己中意男子,最初难道未曾有过怀疑与挣扎?”
“最初确然有过,仆虽入了行,却也是迫于贫寒被逼无奈,日后存够银钱赎了身,还是要娶妻生子,继续当我的儿郎,”春绿慨然一笑,“可龟兹偌大的草原,你等未曾见过公犬与公犬交.合,母猴与母猴结对?我等出生皆非自选,无量天既生了这样的牲畜、这样的人,我等为何不能顺其自然?!”
他说到此处,觑一眼大胡子恩客,见其双眸明明灭灭,显见心绪波动非常,却一直认真凝注着自己,便又续道:“仆的第一位恩客去岁去了大盛长安做买卖,临走前给了假母不菲的银两,不用仆再接客。只等他从长安归来,便会为仆赎身,此后彼此相伴,再不分开……他乃仆半生中遇见的最优秀的断袖郎君。”
这本是一番极动人的赞誉,只最后一句却不知怎地引起了一番争议。
有个兔儿爷当即站出来道:“若论断袖郎君,有谁比薛都护更优秀?”
另有人当即反对:“潘安才是最优秀的。”
一群人登时分成了两拨:
“薛都护高大伟岸、位高权贵,哪个断袖男子不暗中爱慕。”
“潘安貌若潘安、风采绝然,哪个断袖郎君不想呵护。”
“薛都护阳刚护体。”
“潘安阴柔绕体。”
“薛都护好。”
“潘安好。”
兔儿爷们一时争得脸红脖子粗,殊不知当事人之一便在现场一阵发呆一阵恍悟,一阵又被过去数月的回忆所裹挟。
那恒玉今日得了贵重的珍珠,有心卖个好,便将抉择的权利赋予薛琅:“这位客官来论一论,薛都护同潘安,哪个更好?”
薛琅尚未回应,一张如玉的面容抢先跃上心头。
那张脸常常是带着笑的,笑中又见得意与骄傲。
若有何事占得上风,那双剔透的眼眸当即会弯如弦月,最不会隐藏欢喜。
他也见过“他”流泪的模样,总是倔强地抿着嘴,一抬袖便将泪抹去,绝不肯轻易承认自己的脆弱。
“看,是潘安与薛都护!”门边一位郎君忽然指着外头道。
众人哗啦啦跑了个空,只剩下薛琅空坐于房中。
外头惊叹声隐隐传进来,他蹙了眉头,撂下一颗珠子便大步而出,直到了妓馆门边,只看见潘安往前而去的侧影。
“他”的身侧果然有个高大伟岸的男子跟随而行,面上戴着一个面具,看不清究竟何种长相。
然能同潘安出双入对的男子,除了薛都护又能是谁呢!
“好配啊。”有个兔儿爷道。
原本相争的两方人顷刻间达成一致:“天作之合啊!”
又有人道:“先一月难见薛都护与潘安相携而出,本以为情淡,今日合欢节二人却不辜负这节庆,依然情浓啊!”
原来今日是合欢节……
潘安与身畔的面具男子顺着街角一转而过,不见了身影。
哀叹连连中,薛琅越众而出,跟随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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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欢节的夜分外暧.昧。
据闻月老座下有一位红线娘娘出自龟兹,曾在成仙飞升后的某一日思念凡间耶娘,特选了八月十五中秋佳节下凡探亲。
然天上一日凡间一年,红线娘娘离开天宫的时间稍早了一口气的时间,落地时便落到了八月十四的傍晚,撞在一位儿郎身上,因此生了一段情,多了一个荒唐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