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薛琅遮面的纸扇不知何时已挪开,半蓬虬结的假须也遮不住他满脸的嫌恶。
他也不知用了多大力气,那恒玉全身发抖,口中痛呼不止。
嘉柔连忙放开到嘴的鹅肉,扑上前去要阻拦。薛琅顺势松开恒玉的手,只简短哼出了一个字:“滚!”
同当初与嘉柔在集市初遇时,话中的冷厉一般无二。
-
龟兹夏日的夜晚凉风阵阵。
嘉柔摇着纸扇慢慢于人群中穿梭,口中含着些埋怨:“既是去习学,就该拿出一颗虚怀若谷的心来。纵是不愿饮他喂的酒,放下便是,怎能动手呢?如今倒好,花了一大笔银钱,什么都未学来。”
联想到白日在王宫中被七公主堵住时说的话,她不免有些伤神。
两个男子究竟是何种举止,才能让人尽信呢?
薛琅继续黑着脸前行,那神色杀机太重,连迎面而来的路人都要纷纷相避。
传言中说他最憎恶断袖,嘉柔此时倒是相信传言说的是真的。
方才若非她阻得快,只怕那恒玉的纤细手腕都要被他捏断。
让一个如此憎恶断袖之人扮演断袖,确然有些为难人。
可是,这不是他自己主动愿意的?
两人于街面上行了一阵,嘉柔便有些腹饿。
正巧前路上有家卖扁食的食肆,支着几方食案在堂上。食客进进出出,显见买卖极好。
她深吸一口气,轻易便闻出了鲜香。见里头正好空下来一桌,她连忙蹦进去占了那食案,方回转身同他高声道:“此顿我请!”
碗中雾气腾腾,带着莼菜与羊肉馅的扁食下了腹,嘉柔心中的沉郁也跟着扁食一起咽下去。
她抬起头来,见薛琅周身杀机也已敛去,虽尚严肃,却远比在妓馆时从容得多,便同他道:“一定还有旁的法子,我就不信以你我二人的资质,竟连小小的断袖之情都学不好。”
话说罢她却有些后悔。
从前在长安时,她也不是未遇见过纨绔断袖。
只她那时年岁小,一心只顾着如何吃好、喝好、耍好,对这些男与男之事,半分不感兴趣,连旁观都未曾观过多少。
她支着脑袋发了一阵呆,待回神时,却被坐在她前头那一桌的一对男女吸引了目光。
那是一对黏黏糊糊的有情人。
女郎正取出一个精致的荷包,含羞放到男人面前。男人赞了句“好手艺”,将那荷包亲手挂上腰间的蹀躞带,又挺直腰板给女郎看。
女郎见自己亲手做的荷包衬得郎君越发出众,满意又欣慰。
嘉柔看到此处,连忙敲一敲桌面,示意薛琅去看。
待她再转首时,那郎君的一只手已同女郎十指交缠,另一只手拈着只瓷勺,舀了扁食专程送到女郎的唇边。
女郎檀口轻张,含羞带臊咬了进去。
嘉柔不由一愣,联想到方才在妓馆中兔儿爷也是执着于喂食,心中陡然豁亮。
原来男人同男人,与男人同女人,是一样的啊!
待她再要继续看,那一对人儿却已吃完了扁食,结了账,手牵手往外行去。
她连忙给薛琅使了个眼神:走,跟上去。
两人放下银钱追上去,那对情人倒是善解人意得很,并未走得很远,只在两丈外手牵手边赏景边前行。
那男子显然十分迷恋女郎,一开始只是牵着女郎的手,未走两步便搂上了女郎的细腰。
女郎的装扮尚是未嫁女,在民风开放的龟兹,两人这般行径却并无路人侧目。
女郎幸福的半倚靠在男子的臂弯,趁机便在男人脸颊上轻啄一下,俏皮又大胆。
嘉柔看到此时,一时有些脸热,收回目光,同身畔的薛琅道:“你说,我们从哪一步开始学呢?”
她话刚说罢,便见薛琅缓缓向她探出了手。
那手掌极大,掌上布着几处厚茧。
若牵起来,定是要剐蹭的她手疼。
她心下突地一跳,去看他的眼睛。
他的眸光还是那般深沉,未曾透露任何情绪。
他见她沉默不语,眼中这才染上一丝笑意,低声道:“怎地,不敢?”
谁不敢!
她可曾是长安臭名昭著的女纨绔好吗?
她蹭地便将自己的手拍在了他的掌心。
他五指一弯,便将她小小的手包了进去。
作者有话说: